[00:04.23]越王勾践栖于会稽之上，乃号令于三军曰：
[00:09.67]“凡我父兄昆弟及国子姓，有能助寡人谋而退吴者，吾与之共知越国之政。”
[00:18.39]大夫种进对曰：“臣闻之：贾人夏则资皮，冬则资絺，
[00:26.73]旱则资舟，水则资车，以待乏也。
[00:30.68]夫虽无四方之忧，然谋臣与爪牙之士，不可不养而择也。
[00:37.51]譬如蓑笠，时雨既至，必求之。
[00:41.89]今君王既栖于会稽之上，然后乃求谋臣，无乃后乎？”
[00:48.60]勾践曰：“苟得闻子大夫之言，何后之有？”
[00:54.61]执其手而与之谋。
[00:56.93]夫差将欲听，与之成。
[01:00.40]子胥谏曰：“不可！
[01:03.06]夫吴之与越也，仇讎敌战之国也；
[01:08.34]三江环之，民无所移。
[01:11.04]有吴则无越，有越则无吴。将不可改于是矣！
[01:16.62]员闻之：陆人居陆，水人居水，
[01:21.22]夫上党之国，我攻而胜之，吾不能居其地，不能乘其车；
[01:27.61]夫越国，吾攻而胜之，吾能居其地，吾能乘其舟。
[01:33.21]此其利也，不可失也已。君必灭之！
[01:38.42]失此利也，虽悔之，必无及已。”
[01:43.06]越人饰美女八人，纳之太宰嚭，曰：
[01:47.82]“子苟赦越国之罪，又有美于此者将进之。”
[01:53.29]太宰嚭谏曰：“嚭闻古之伐国者，服之而已；
[01:58.75]今已服矣，又何求焉？”夫差与之成而去之。
[02:03.85]勾践说于国人曰：“寡人不知其力之不足也，
[02:10.50]而又与大国执仇，以暴露百姓之骨于中原，
[02:15.18]此则寡人之罪也。寡人请更。”
[02:18.71]于是葬死者，问伤者，养生者；
[02:22.80]吊有忧，贺有喜；送往者，迎来者；
[02:26.84]去民之所恶，补民之不足。
[02:30.35]然后卑事夫差，宦士三百人于吴，其身亲为夫差前马。
[02:37.92]勾践之地，南至于句无，北至于御儿，
[02:42.58]东至于鄞，西至于姑蔑，广运百里，
[02:46.87]乃致其父母昆弟而誓之，曰：
[02:51.42]“寡人闻，古之贤君，四方之民归之，若水之归下也。
[02:55.99]今寡人不能，将帅二三子夫妇以蕃。”
[03:00.72]令壮者无取老妇，令老者无取壮妻；
[03:05.26]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
[03:08.58]丈夫二十不取，其父母有罪。
[03:11.59]将免者以告，公令医守之。
[03:15.04]生丈夫，二壶酒，一犬；
[03:18.29]生女子，二壶酒，一豚；
[03:20.51]生三人，公与之母；
[03:22.91]生二子，公与之饩。
[03:25.44]当室者死，三年释其政；
[03:27.99]支子死，三月释其政；
[03:30.52]必哭泣葬埋之如其子。
[03:33.26]令孤子、寡妇、疾疹、贫病者，纳宦其子。
[03:39.10]其达士，洁其居，美其服，饱其食，而摩厉之于义。
[03:45.69]四方之士来者，必庙礼之。
[03:49.33]勾践载稻与脂于舟以行。
[03:52.38]国之孺子之游者，无不哺也，无不歠也：必问其名。
[03:58.46]非其身之所种则不食，非其夫人之所织则不衣。
[04:03.66]十年不收于国，民俱有三年之食。
[04:07.40]国之父兄请曰：“昔者夫差耻吾君于诸侯之国，
[04:13.93]今越国亦节矣，请报之。”
[04:16.80]勾践辞曰：“昔者之战也，非二三子之罪也，寡人之罪也。
[04:23.52]如寡人者，安与知耻？请姑无庸战。”
[04:27.84]父兄又请曰：“越四封之内，亲吾君也，犹父母也。
[04:34.72]子而思报父母之仇，臣而思报君之仇，
[04:38.93]其有敢不尽力者乎？请复战！”
[04:42.45]勾践既许之，乃致其众而誓之，曰：
[04:47.16]“寡人闻古之贤君，不患其众之不足也，而患其志行之少耻也。
[04:54.09]今夫差衣水犀之甲者亿有三千，不患其志行之少耻也，而患其众之不足也。
[05:02.58]今寡人将助天灭之。吾不欲匹夫之勇也，欲其旅进旅退。
[05:09.40]进则思赏，退则思刑；如此，则有常赏。
[05:14.14]进不用命，退则无耻；如此，则有常刑。”
[05:19.23]果行，国人皆劝。父勉其子，兄勉其弟，妇勉其夫，
[05:26.70]曰：“孰是君也，而可无死乎？”
[05:30.17]是故败吴于囿，又败之于没，又郊败之。
[05:35.00]遂灭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