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9.03]第三集
[00:50.20]胖子口吐白沫大肆渲染黄皮子的神奇，
[00:55.24]胡八一对他不经之谈嗤之以鼻，
[00:58.69]却也被撩拨得动了心，他们决定去套黄皮子，
[01:04.89]没想到，
[01:05.85]钻进他们圈套的黄皮子却吓得他们灵魂出窍。
[01:17.54]明月照残雪，朔风劲且衰。
[01:26.32]我们潜伏在红松树后，虽然筑了雪墙挡风，
[01:34.93]但毕竟是在下风口，时间一久，
[01:39.42]还是被冻得丝丝哈哈的，当真是有些熬不下去了，
[01:46.31]可就在这时，终于有了动静，
[01:48.81]我急忙把手往下一按，
[01:50.91]低声通知胖子和燕子二人：“嘘……元皮子来了。”
[01:59.90]虽然我们平时提起黄鼠狼，
[02:03.80]都以“黄皮子”相称，但在山里有个规矩，
[02:08.64]看到黄皮子之后，便不能再随随便便提这个“黄”字了，
[02:17.38]大兴安岭自古以来多出金矿，
[02:21.76]山里人常说“三千里大山，黄金镶边。”
[02:27.64]就是指的这个意思，
[02:31.05]瞄见“黄皮子坟”那边有动静，
[02:33.98]我们仨立刻来了精神，特别是我跟胖子，
[02:38.37]自从上山下乡以来，我们俩当红卫兵的“剩勇”没地方发泄，
[02:47.36]拿脑袋撞墙的心都有，此刻下意识地把套黄皮子的勾当，
[02:54.94]当成了正规的作战行动，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就甭提有多认真了。
[03:03.09]我凝神秉气透过伪装去观察雪丘上的动静，
[03:10.57]只见有个长长的脖子，顶着个小脑袋从雪丘后探了出来，
[03:18.90]两只大眼睛闪着灵光，警惕地转着脑袋左顾右盼，
[03:23.54]过了良久才完全把身体暴露出来，看到此处，
[03:30.22]燕子悄声低呼：“是母的，这皮毛真好！”
[03:40.40]我心中也不禁惊呼一声，以前在屯子里见过不少被人捉住的黄皮子，
[03:48.88]有死的也有活的，活的一个个贼眉鼠眼，
[03:54.09]死的就更别提了，怎么也和“好看”二字不沾边，
[04:03.08]但此时出现在前方的那只森林精灵，皮光毛滑，
[04:10.80]俩眼贼亮，气度与神态皆是不凡，
[04:18.09]站在雪丘上宛如一位身段婀娜的贵妇人，
[04:24.63]不知为什么，我看到它后第一感觉那是个人，
[04:32.40]而不是一只兽，心想这大概就是山里人常挂在嘴边，
[04:38.85]时常灵验的“黄大仙姑”吧？捉几只小黄皮子太没意思，
[04:48.79]正好撞上点子，要捉就应该捉这只出乎其类的母黄皮子。
[05:01.28]这位“黄仙姑”，可能是从附近哪个树洞里溜出来觅食儿的，
[05:07.05]由于我们埋伏的地方甚远，它虽然十分警惕，
[05:11.45]但显然没能发现到我们的存在，
[05:15.44]开始围着我们设下套的“皮馄饨”打起转来，
[05:22.83]它走得慢条斯理不慌不忙，似乎并不饥饿，
[05:30.92]对那皮囊中传出的鸡毛混合蛋清的气味也不太在意，
[05:40.09]只是对形状古怪的皮囊心存好奇，但又有几分惧怕，
[05:48.42]不敢轻易过去看个明白。
[05:52.02]胖子有些焦躁：“这骚皮子怎么不上套？”
[06:03.25]想找燕子要猎枪去打，我把他的动作按住，
[06:07.75]开枪就成了打猎，一开枪那皮子就不值钱了，
[06:15.93]而且最重要的是，那样就失去了套黄皮子的最大乐趣，
[06:23.03]这件勾当好玩就好玩在要跟黄皮子斗心思，
[06:29.15]看看我们伪装的“皮馄饨”究竟能不能让它中套，
[06:36.28]趴冰卧雪等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刻，一定要沉住气。
[06:48.99]我估计“黄仙姑”不可能不饿，
[06:54.02]它一定是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06:59.42]也许它的黄鼠狼老祖宗曾传下一条信息，
[07:07.94]世上有那么一种有进无出的“皮馄饨”，
[07:13.08]钻进去的黄皮子肯定会被猎人活活剥了皮子，
[07:19.42]可它并不敢确定眼前这皮制的囊子，
[07:25.06]就是那传说中害了无数黄皮子性命的“皮馄饨”，
[07:31.93]怎么看这皮囊都没什么特别之处，与常见的陷阱套夹都不一样，
[07:41.96]颠过来倒过去地看都不像有危险的东西，
[07:51.33]而且这皮囊中发出一股股神秘的气味，
[07:56.07]不断撩拨着它的心弦，刺激着胃液的加速涌动……
[08:06.33]我一边侦察，一边揣摩着“黄仙姑”的心理活动，
[08:12.61]尽可能把套黄皮子的乐趣发挥到极至，
[08:20.34]人们说：要饭的起大早——穷忙活，
[08:27.23]我和胖子在山勾里呆的时间长了，
[08:32.12]弄不好这辈子就扎根在这干革命了，
[08:36.40]但除了穷忙活之外，也极有必要找点娱乐项目，
[08:43.69]只是平时在屯子里被老支书看得紧，没机会到山里去玩，
[08:49.82]一天到晚除了干活就是学习 ，背不完的语录指示，
[08:54.56]写不完的斗私批修心得，
[08:58.21]除此之外最大的事情就是算着自己当天赚了多少工分，
[09:04.39]又因为偷懒被扣了多少工分，我和胖子都是心野之辈，
[09:11.32]耐不住寂寞，难得这次有机会进山套黄皮子，
[09:15.32]更何况遇上这么一只“黄仙姑”，
[09:21.25]只有过了“小雪”这一节气，
[09:24.33]山上兽类的皮子才值钱，可即使现在看来，
[09:30.83]这黄仙姑身上的皮子，换十斤水果糖是不成问题了，
[09:38.22]我们心中窃喜，越来越是兴奋。
[09:44.45]我隐隐有些担心，害怕自己得意忘形，
[09:48.65]一不留神惊走了“黄仙姑”，可怕什么来什么，
[09:57.68]胖子蹲了半宿，存了一肚子凉气，
[10:03.37]看见“黄仙姑”一高兴，没提住气，
[10:08.61]放了个回音袅袅七拐八弯的响屁，
[10:14.94]我和燕子听见他放这个屁，心里顿时凉了，
[10:20.51]这到嘴的肥肉要跑了。
[10:25.15]常言道：“响屁不臭。”但不臭它也是屁，
[10:32.63]这点动静足以惊了雪丘上的“黄仙姑”，
[10:37.87]此时那黄皮子正好转悠到皮囊口的下方，
[10:42.91]也就是夹在我们埋伏之处与“皮馄饨”陷阱中间，
[10:47.79]它本来已经打算钻进皮囊了，正在将钻未钻之时，
[10:55.87]被胖子这个屁惊得全身的毛都乍了起来，远地蹦起多高，
[11:01.72]一弓身就要像离弦之箭般逃向密林深处。
[11:09.82]山里的黄皮子最贼，它只要钻进树林，
[11:14.79]可以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自然环境，
[11:18.79]钻洞上树无所不能，而且连拐带绕跑得飞快，
[11:24.09]进退之间有如闪电，就连猎狗也辇不上它。
[11:31.47]可还没等它蹿开，就听见一声枪响，
[11:36.26]火药铁砂轰鸣，原来我旁边的燕子也始终全神贯注地盯着“黄仙姑”，
[11:46.79]见它要跑，也不顾这么远的距离能否击中目标，
[11:51.09]抬猎枪就轰了一发。
[11:55.02]猎枪远了自然无法命中，
[11:59.67]只是静夜中枪声动静极大，
[12:05.60]震得松树枝衩上的积雪纷纷掉落，
[12:09.79]而且这一枪还产生了意想不到的特殊效果，
[12:14.74]那“黄仙姑”已成惊弓之鸟，出于本能的反应，
[12:20.38]一听见动静就想没命的逃跑，可还没等撒开步子，
[12:27.72]又听身后一声枪响，山里的走兽飞禽，
[12:33.86]对猎枪有种本能的恐惧，知道这种声音是会要命的，
[12:40.84]它慌不择路，又加上逃生时习惯钻树窟窿，
[12:45.28]结果心慌意乱之下，
[12:50.21]竟然直接钻进了面前的“皮馄饨”口里。
[12:58.19]“黄仙姑”刚一钻入皮囊，立刻就明白过味儿来了，
[13:03.33]不过既然钻进了绝户套后悔可不顶用了，
[13:08.52]这时候它身子才进去半截，急忙就想缩身退出，
[13:13.36]但那“皮馄饨”的口子，设计得实在太毒了，
[13:19.77]六棱的口子可松可紧，在皮囊外掏越扯口子越大，
[13:25.90]但从里边往外，带中囊口边上的锁片，
[13:30.73]立刻就会使囊口收紧，六棱硬锁内橼又薄又紧，
[13:38.01]当时就卡进了“黄仙姑”的骨头缝里，
[13:42.90]疼得它一翻跟头，当场便晕死过去。
[13:49.04]从胖子放屁惊了“黄仙姑”，
[13:53.64]到燕子猎枪走火，把“黄仙姑”吓得钻进了绝路，
[13:59.08]疼得晕死过去，说时迟，那时快，
[14:04.67]这只不过是发生在一呼一吸之间的事情，
[14:09.20]我们三个人伏在红松树下，都看得傻了，
[14:16.90]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出现如此的转折，
[14:21.54]略微愣了一愣，
[14:22.73]才欢呼着跑过去捡回“皮馄饨”。
[14:29.42]我刚把“皮馄饨”抄在手中，
[14:33.76]便听深山里传来一阵沉闷的咆哮，
[14:41.94]黑夜中有一股巨大却无形的震慑力，
[14:48.03]当场就把我们骇得一怔，
[14:52.17]“黄皮子坟附近有熊洞！”
[14:56.67]我们三人面如土色，互相对望了一眼，
[14:59.96]也不知是谁带的头，一齐发声呐喊，
[15:02.90]甩开脚步，踏着积雪没命地往河边跑。
[15:10.14]今年冬天来得太早，
[15:13.02]人熊还没帖够膘就钻树洞岩穴猫冬去了，
[15:22.75]还没有完全进入那种半死状态下的冬眠，
[15:30.17]如果是被枪声惊醒了追踪而来，
[15:34.87]那可就大事不妙了，不过我也顾不上多想，
[15:41.80]先跑回林场就安全了一多半，还是踩着冻在河面的圆木，
[15:47.93]按照原路返回了林场，一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15:55.36]进了木屋后彼此见到对方狼狈的样子，
[16:00.91]又都觉得好笑。
[16:05.30]胖子把木屋里的油灯点上，
[16:08.38]他急于要看看胜利果实，
[16:11.32]从外边扯开皮囊，
[16:13.62]把“黄仙姑”从里面拎了出来，
[16:16.55]见它一动不动耷拉着尾巴，
[16:19.41]还以为是死了，若是不活着剥皮，
[16:25.95]毛皮的成色便要差了几分，而且我和胖子都不会剥兽皮，
[16:32.63]始终是打算把活的黄皮子拿到供销社去换水果糖，
[16:38.41]这时一见“黄仙姑”好似已经断气无常了，
[16:43.21]都有些心疼，这下子十斤水果糖立马又变成二斤了。
[16:51.33]燕子经常套黄皮子，
[16:54.52]知道这家伙的习性，
[16:58.11]急忙出言告诉胖子：“你千万别松手，
[17:02.60]这玩意儿最会装死，一松手它就抓住空子蹿没影了，
[17:10.23]小心它还有一招……”
[17:14.52]胖子本来都要把“黄仙姑”扔到地上了，
[17:18.76]一听燕子提醒，马上又把手抓牢，
[17:22.30]死死握着仙姑的后退和尾巴，
[17:26.44]这时一件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17:32.88]那“黄仙姑”果然是在装死，
[17:36.53]而且它似乎听懂了燕子的话，
[17:39.41]知道装死瞒不过了，不等燕子点破它的第二招脱身之术，
[17:45.79]立刻从肛门里放出一股臭气。
[17:54.58]屋里油灯光亮虽暗，
[17:58.62]但还是可以看见胖子手中抓的黄皮子身后冒出大团浓烈的气体，
[18:09.65]那团 烟雾般的气体还没散开，
[18:13.89]我就觉得一阵奇臭扑鼻，呼吸为之滞涩，
[18:22.24]立刻头晕脑胀，眼花耳鸣，想要大口呕吐，
[18:28.37]急忙蹿到门边，把屋门拽开，
[18:31.71]外边的冷风一吹进来，那烦厌之情略减，
[18:38.05]但仍是极其难过。
[18:41.90]燕子也中了招，一溜烟似的冲到屋外，
[18:46.44]抓了两把雪抹在脸上，这时我发现胖子还在屋里，
[18:53.62]心中立刻担心起来，屋中恶臭熏天没法进去，
[19:01.65]刚想开口招呼胖子，就见胖子从窗户里撞了出来，
[19:07.85]脸都让“黄仙姑”的屁遁给熏绿了，
[19:14.83]由于他就把黄皮子拎在手里，也来不及躲闪，
[19:20.03]被熏得着实不轻，他双眼被臭屁辣得眼泪横流，
[19:26.61]根本看不见门口在哪，结果撞到了小木屋的窗户上，
[19:31.84]破窗而出，然而即使这样，
[19:36.98]手里还死死的抓着“黄仙姑”，
[19:40.52]一面用另一只手往自己脸上抹雪，
[19:45.16]一面骂道：“妈了个巴子的落到老子手里你还想跑？
[19:55.29]十斤水果糖碍…熏死我也不撒手。”
[20:04.12]“黄仙姑”被胖子捏得再次晕死过去，
[20:11.14]我见终于套到了黄皮子，
[20:14.14]而且团山子上的人熊没有追踪过来，
[20:20.16]心中感觉十分振奋，
[20:23.21]便对胖子说：“黄皮子的臭屁熏不倒烈火金钢，
[20:33.85]小胖你真是好样的，天都快亮了，
[20:41.08]赶紧把它捆了，明天好拿去换糖，
[20:45.47]最好能再换两盒烟回来，
[20:49.71]天天卷喇叭筒嘬蛤蟆头，
[20:53.59]菸草质量太差，实在是应该改善改善了。”
[21:01.46]一提到能用黄皮子去换糖换烟，我们都兴奋不已，
[21:07.84]看来让我们看林场还真是个美差事，
[21:17.57]明天天黑争取能套只大狐狸回来，
[21:24.05]那可就发了。胖子盼着能套来更多黄皮子，
[21:35.12]高兴得手舞足蹈，将“黄仙姑”的后腿用铁丝系了个死扣，
[21:42.01]给它拴到墙角，
[21:44.00]然后我们从面缸里找了些敲山老头留下的黄米面黏豆包充饥。
[21:53.29]吃着粘牙的黏豆包，
[21:56.34]大夥都觉得非常奇怪，
[21:58.99]眼下离春节还很远很远，
[22:02.32]敲山老头从哪搞来这多半缸黄米面豆包？
[22:09.95]难道这老头挖社会主义墙角不成？
[22:15.09]何况他和他孙女又哪里吃得了这许多豆包？
[22:21.57]这其中似有蹊跷，不过我们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有什么不对，
[22:28.30]只是带着一连串的疑问，又吃了许多黏豆包。
[22:36.68]这时那刚刚被胖子捏晕过去的“黄仙姑”也醒了过来，
[22:44.46]我掰了一点豆包皮扔给它，可它却不吃，
[22:49.01]像是一个哀愁神伤的美妇人，
[22:53.75]蹲在墙角望着自己被铁丝拴住的腿，
[23:00.03]那副神情说不出的忧伤，水汪汪的大眼中，
[23:07.63]一滴一滴的淌着眼泪。
[23:13.71]胖子看得有趣，笑骂：“你他妈还有脸哭你，
[23:21.38]我正要审审你，赶紧坦白交代，
[23:27.01]你究竟偷过人民群众多少只鸡？
[23:31.90]我告诉你明天天一亮我就要代表人民，
[23:37.19]把你送到供销社做成毛围脖。”
[23:42.63]我和燕子捧腹大笑，正当我们自得其乐之际，
[23:50.80]小木屋外突然间响起一阵砸门声，
[23:55.95]一个锯木头般刺耳的哭泣声随风传来，
[24:01.18]我赶紧抄起猎枪推开木门，门外夜幕笼罩，
[24:09.17]朔风夹雪吹得正劲，
[24:13.11]诺大个林场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