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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2.87]在哈桑的鼓励下，阿米尔完成了自己生平第一次文学创作。
[00:18.48]他忐忑不安地拿给了父亲看，却并没有得到父亲的夸奖，
[00:24.42]倒是父亲的朋友拉辛汗给了他热情洋溢的赞赏。
[00:28.85]
[00:29.55]请继续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
[00:33.60]作者：卡勒德·胡赛尼
[00:35.76]演播：徐涛
[00:37.55]
[00:45.32]阿富汗变了，阿富汗一切都变了。
[00:53.12]不知道什么东西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响声，接着大地微微抖动，
[00:59.87]我们听见“砰——砰——砰”的枪声。
[01:03.90]“爸爸!”哈桑大声叫喊。
[01:07.88]我们拔腿跑出起居室，看见阿里跛着脚在走廊狂奔。
[01:14.09]
[01:15.19]“爸爸!那是什么声音?”哈桑大叫着，伸开双臂朝阿里奔了过去。
[01:23.05]阿里伸手揽住我们。
[01:25.56]一道白光闪起，夜空亮起银辉。
[01:30.98]又是一道白光，随后是暴风骤雨般的枪声。
[01:36.54]
[01:38.05]“他们在猎杀野鸭。”阿里嘶哑地说，“他们在夜里猎鸭子，别害怕，别害怕啊。”
[01:47.33]
[01:49.29]远处传来警报声。
[01:51.85]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玻璃破裂的声音，还有人高声叫嚷着。
[01:58.93]我听见人们从睡梦中惊醒，跑到街道上，
[02:03.00]也许身上还穿着睡衣，披头散发，睡眼惺忪。
[02:09.08]哈桑在哭，阿里将他抱紧，紧紧地抚摸着他。
[02:14.80]后来我告诉自己，自己没有妒忌哈桑，一点儿都没有。
[02:20.48]
[02:22.01]我们就那样哆嗦地抱成一团，直到天快破晓。
[02:27.97]枪声和爆炸声还没一个钟头就结束，可是把我们吓坏了，
[02:35.51]因为我们从来没听到过街道上会有枪响。
[02:39.97]当时这些声音对我们来说太奇怪了。
[02:44.59]那些耳朵里面除了枪响再没有其他声音的阿富汗孩子当时还没出世。
[02:51.98]在餐厅里，我们挤成一堆，等待太阳升起，没有人意识到过去的生活方式已然结束。
[03:03.38]我们的生活方式，即使尚未全然终结，那也是苟延残喘。
[03:10.83]终结，正式的终结是在1978年4月，其时政变发生，
[03:20.66]接着是1979年12月，苏联坦克在我和哈桑玩耍的地方耀武扬威，
[03:29.56]给我的父老乡亲带来死亡，开启了如今尚未过去的、血流成河的时代。
[03:38.44]
[03:40.97]太阳快升起的时候，爸爸的轿车驶进车道。
[03:46.14]他重重地关上车门，匆忙的脚步在台阶上发出沉重的声音。
[03:52.96]接着他在门口出现，我看见他脸色挂着某种神情，
[03:59.85]那种脸色我一时辨认不出来，因为此前从未在他身上见到过：恐惧。
[04:10.01]“阿米尔!哈桑!”他大喊着，张开双臂朝我们跑过来,
[04:17.00]“他们封锁了所有的街道，电话又坏了，我很担心。”
[04:21.88]
[04:23.63]我们停在父亲的怀里，有那么一会儿，我竟然发疯似的觉得很高兴，
[04:30.71]而不管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04:34.26]
[04:36.61]他们根本不是在猎杀野鸭。
[04:40.03]真相终于大白：1973年7月17日夜里，他们根本就没有对什么东西开枪。
[04:51.38]翌日清晨，大梦初醒的喀布尔发现君主制已然成为历史。
[04:57.55]查希尔国王远在意大利，他的堂兄达乌德汗趁他不在，发动了政变，
[05:05.67]没有多加杀戮，就终结了他四十年来的统治。
[05:10.47]
[05:12.37]我记得隔日早上，爸爸和拉辛汗喝着红茶，
[05:18.04]听着喀布尔广播电台播送的有关政变的最新消息，
[05:23.09]我跟哈桑躲在爸爸的书房外面。
[05:26.70]
[05:28.34]“阿米尔少爷?”
[05:30.61]“怎么啦?”
[05:33.50]“什么是‘共和’?”
[05:40.93]我耸耸肩:“我不懂。”
[05:46.48]爸爸的收音机一遍又一遍地传出“共和”这个词。
[05:52.92]“阿米尔少爷?”
[05:55.42]“怎么啦?”
[05:56.48]“‘共和’是不是要我和爸爸离开这儿?”
[06:03.06]“我觉得不是。”
[06:06.56]“阿米尔少爷?”
[06:08.03]“什么呀?”
[06:09.93]“我不想他们把我跟爸爸送走。”
[06:15.41]我露出了微笑:“好啦，你这头驴子，没有人会送走你们。”
[06:23.71]“阿米尔少爷?”
[06:25.71]“什么呀?”
[06:29.34]“你想去爬我们的树吗?”
[06:32.64]
[06:35.03]我开心地笑了。
[06:37.19]这也是哈桑的本领，他总是懂得在恰当的时间说恰当的事情——
[06:44.25]收音机的新闻实在是太闷了。
[06:48.15]哈桑回到他那间寒碜的屋子去做准备，我跑上楼抓起一本书。
[06:54.68]接着我到厨房去，往口袋里塞一把松子，然后跑出去，哈桑在外面等我。
[07:03.74]我们穿过前门，朝那座山头进发。
[07:07.43]
[07:09.81]我们穿过住宅区，在一片通往山丘的荒芜空地上跋涉前进。
[07:16.83]突然间，一块石头击中了哈桑的后背。
[07:22.25]我们转过身，我的心一沉。
[07:25.97]阿塞夫和他的两个狐朋狗友，瓦里和卡莫，正朝我们走过来。
[07:33.26]
[07:34.22]阿塞夫的父亲叫马赫穆德，我爸爸的朋友，是个飞机驾驶员。
[07:42.11]他家位于一处豪华的住宅区，深院高墙，棕榈环绕，就在我们家南边，只隔了几条街。
[07:53.30]住在喀布尔瓦兹尔·阿克巴·汗区的小孩，
[07:57.63]人人都知道阿塞夫和他那臭名昭著的不锈钢拳套，谁都不愿意尝尝它的滋味。
[08:07.15]由于父亲是阿富汗人，母亲是德国人，
[08:11.45]蓝眼睛的阿塞夫头发金黄，身材比其他孩子都要高大。
[08:17.73]他凶残成性，恶名远播，人们总是避之惟恐不及。
[08:24.83]他身旁有群为虎作伥的党羽，走在附近的街道上，
[08:30.18]宛如可汗在阿谀逢迎的部属陪伴下，视察自己的领地。
[08:36.14]他说的话就是法律，如果你需要一点法律教育，那么他那不锈钢拳套无疑是最好的教具。
[08:46.23]我曾见过他用那拳套折磨一个卡德察区的小孩。
[08:52.58]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阿塞夫蓝色的眼睛中闪烁的近乎疯狂的光芒，
[09:00.00]还有他那邪恶的笑脸——那可怜的孩子被他痛击得不省人事，他竟然咧嘴而笑。
[09:11.74]瓦兹尔·阿克巴·汗区某些儿童给他起了个花名，叫“吃耳朵的阿塞夫”。
[09:19.58]当然，没有人胆敢当面这样称呼他，除非他们想亲身体会那个可怜孩子的下场：
[09:28.38]他跟阿塞夫争夺一只风筝，结果之后在路边的臭水沟打捞自己的右耳。
[09:37.94]多年以后，我学到了一个英文单词，
[09:42.93]在法尔西语找不到对应的字眼，可以用来形容阿塞夫那样的人渣：反社会分子。
[09:51.77]
[09:54.00]在那些折磨阿里的男孩中，阿塞夫远比其他人来得恶毒。
[10:00.48]实际上，人们用“巴巴鲁”来嘲弄阿里，他正是始作俑者。
[10:06.67]喂，巴巴鲁，你今天吃了谁啊?哦?来吧，巴巴鲁，朝我们笑一笑。
[10:17.96]在那些他觉得特别来劲的日子，他会加油添醋：
[10:23.12]喂，你这个塌鼻子巴巴鲁，今天吃了谁啊?告诉我们，你这头细眼睛的驴子!
[10:33.79]
[10:35.36]眼下他正双手放在背后，用那双胶底运动鞋踢起尘灰，朝我们走来。
[10:45.25]“早上好，苦哈哈!”阿塞夫说，摆摆手。
[10:51.97]“苦哈哈”是另外一个阿塞夫喜欢用来侮辱人的词语。
[10:58.37]他们三个都比我们大，看到他们走近，哈桑躲在我后面。
[11:05.18]他们站在我们面前，三个穿着牛仔裤T恤的高大男生。
[11:12.91]阿塞夫身材最魁梧，双臂抱胸，脸上露出凶残的笑容。
[11:19.90]我已经不止一次觉得阿塞夫不太像正常人。
[11:25.00]幸运的是，我有爸爸这样的父亲，我相信正是因为这个，阿塞夫对我不敢太过放肆造次。
[11:34.70]
[11:36.45]他朝哈桑扬起下巴。“喂，塌鼻子，巴巴鲁可好啊?”
[11:46.00]哈桑一言不发，在我身后又退了一步。
[11:50.50]“你们听到消息了吗，小子?”阿塞夫说，脸上还是带着那副邪恶的笑容，
[11:59.67]“国王跑了，跑得好!总统万岁!我爸爸跟达乌德汗相熟。你认识他吗，阿米尔?”
[12:15.57]“我爸爸跟他熟。实际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
[12:25.47]“好吧，达乌德汗去年还在我家吃过晚饭。怎么样啊，阿米尔?”
[12:35.68]我在想，如果我们在这片荒地高声求救，会不会有人听到?
[12:43.08]爸爸的房子距这儿足足有一公里。
[12:47.52]要是我们留在家里就好了!
[12:50.99]“你知道下次达乌德汗到我们家里吃晚饭我会对他说什么吗?”
[12:56.99]“我会跟他稍作交谈，男人和男人的交谈。
[13:01.51]将我跟妈妈说过的那些告诉他，关于希特勒的。
[13:09.37]现在我们有位伟大的领袖，伟大的领袖，一个志向远大的男人。
[13:18.00]我会告诉达乌德汗，提醒他记住，要是希特勒完成他那未尽的事业，这个世界会变得比现在更好。”
[13:28.41]“我爸爸说希特勒是个疯子，他下令杀害了很多无辜的人。”我来不及用手捂住嘴巴，这话已经脱口而出。
[13:38.36]阿塞夫不屑地说:“他说的跟我妈妈一样。她是德国人，她本来应该更清楚。
[13:49.59]不过他们要你这么认为，是吗?他们不想让你知道真相。”
[13:59.41]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他们隐瞒了什么真相，我也根本不想去知道。
[14:08.42]我希望我什么也没说，我又希望我抬起头就能看见我爸爸朝山上走来。
[14:18.10]“但是你得读读那些学校里面看不到的书。”
[14:24.02]“我读了，令我茅塞顿开。现在我有个抱负，我要将它告诉我们的总统。你想知道那是什么吗?”
[14:39.00]我摇摇头。
[14:40.72]他终究还是说了，阿塞夫总是自问自答。
[14:46.09]
[14:47.10]“阿富汗是普什图人的地盘，过去一直是，将来也永远是。
[14:57.13]我们是真正的阿富汗人，纯种的阿富汗人，这个塌鼻子不是。
[15:05.08]他们这种人污染了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国家，他们弄脏我们的血脉。”
[15:12.46]“普什图人的阿富汗，我说，这就是我的抱负。”
[15:20.74]阿塞夫伸手做了个夸张的姿势，又看着我，他看起来像是刚从美梦中醒来。
[15:33.64]“希特勒生不逢时，但我们还来得及。”
[15:38.61]
[15:39.42]他伸手去牛仔裤的后兜摸索某样东西，
[15:44.85]“我要恳求总统完成从前国王没有做的事情，派军队清除所有这些垃圾，这些肮脏的哈扎拉人。”
[15:59.65]“放我们走，阿塞夫，”对自己颤抖的声音感到厌恶，“我们没有碍着你。”
[16:10.28]“哦，你们碍着我了，碍着了。”
[16:17.69]阿塞夫说着，看到他从裤兜里掏出那个东西，我的心开始下沉。
[16:27.31]当然，他掏出来的是那黄铜色的不锈钢拳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16:37.08]“你们严重地碍着我。实际上，你比这个哈扎拉小子更加碍着我。
[16:49.00]你怎么可以跟他说话，跟他玩耍，让他碰你?”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嫌恶。
[16:57.54]瓦里和卡莫点头以示同意，随声附和。
[17:03.02]阿塞夫双眉一皱，摇摇头。
[17:07.23]他再次说话的时候，声音显得跟他的表情一样困惑。
[17:13.05]“你怎么可以当他是‘朋友’?”
[17:18.03]可是他并非我的朋友!我几乎冲口说出。
[17:23.05]我真的想过这个问题吗?当然没有，我没有想过。
[17:30.00]我对哈桑很好，就像对待朋友，甚至还要更好，像是兄弟。
[17:35.99]但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何以每逢爸爸的朋友带着他们的孩子来拜访，
[17:42.23]我玩游戏的时候从来没喊上哈桑?
[17:47.38]为什么我只有在身边没有其他人的时候才和哈桑玩耍?
[17:53.80]
[17:56.66]阿塞夫戴上他的不锈钢拳套，冷冷瞟了我一眼。“你也是个问题，阿米尔。
[18:07.56]如果没有你和你父亲这样的白痴，收容这些哈扎拉人，我们早就可以清除他们。
[18:17.51]他们全都应该去哈扎拉贾特，在那个属于他们的地方烂掉。你是个阿富汗败类。”
[18:28.40]
[18:30.45]我看着他那狂妄的眼睛，看懂了他的眼神，他是真的要伤害我。
[18:39.67]阿塞夫举起拳头，向我走来。
[18:43.32]
[18:44.38]我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活动声音。
[18:48.36]我眼角一瞄，看见哈桑弯下腰，迅速地站起来。
[18:53.37]阿塞夫朝我身后望去，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18:59.29]我看见瓦里和卡莫也看着我身后，眼里同样带着震惊的神色。
[19:05.51]
[19:07.61]我转过身，正好看到哈桑的弹弓。
[19:12.86]哈桑把那根橡皮带满满拉开，弓上是一块核桃大小的石头。
[19:23.58]哈桑用弹弓对着阿塞夫的脸，他用尽力气拉着弹弓，双手颤抖，汗珠在额头上渗出来。
[19:35.39]
[19:37.74]“请让我们走，少爷。”哈桑语气平静地说。
[19:46.00]他称呼阿塞夫为少爷，有个念头在我脑里一闪而过：
[19:53.35]带着这种根深蒂固的意识，生活在一个等级分明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滋味?
[20:03.00]阿塞夫咬牙切齿:“放下来，放下来，你这个没有老娘的哈扎拉小子。”
[20:14.23]“请放过我们，少爷。”
[20:19.96]“难道你没有看到吗?我们有三个人，你们只有两个。”
[20:28.24]哈桑耸耸肩。
[20:30.04]在外人看来，他镇定自若，但哈桑的脸是我从小就看惯了的，
[20:38.12]我清楚它所有细微的变化，他脸上任何一丝颤动都躲不过我的眼睛。
[20:47.33]我看得出他很害怕，非常害怕。
[20:53.56]
[21:07.32]阿米尔的父亲从来不会忘记哈桑的生日，
[21:10.81]这一年父亲给了哈桑一份非常特别的生日礼物。
[21:15.09]
[21:16.80]欢迎您明天同一时间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
[21:2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