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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6.17]阿米尔的父亲从来不会忘记哈桑的生日，
[00:10.46]这一年，父亲给了哈桑一份非常特别的生日礼物。
[00:14.59]
[00:15.08]请您继续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
[00:19.27]作者：卡勒德·胡赛尼
[00:21.55]演播：徐涛
[00:23.56]
[00:26.19]没隔多久，我和哈桑发现我们造风筝实在不行。
[00:33.90]我们设计的风筝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难逃悲惨的命运。
[00:40.92]所以爸爸开始带我们去塞弗的店里买风筝。
[00:46.31]塞弗是个近乎瞎眼的老人，以替人修鞋为生，但他也是全城最著名的造风筝的高手。
[00:58.01]他的小作坊在拥挤的雅德梅湾大道上，也就是喀布尔河泥泞的南岸那边。
[01:07.37]爸爸会给我们每人买三个同样的风筝和三轴玻璃线。
[01:13.89]如果我改变主意，求爸爸给我买个更大、更好看的风筝，爸爸会买给我，可是也会给哈桑买一个。
[01:24.66]有时候我希望他别给哈桑买，希望他最疼我。
[01:29.40]
[01:31.44]斗风筝比赛是阿富汗古老的冬日风俗。
[01:37.06]比赛一大清早就开始，直到仅剩一只胜出的风筝在空中翱翔才告结束。
[01:45.82]我记得有一年，比赛到了天黑还没结束。
[01:51.29]人们在人行道上，在屋顶上，为自家的孩子鼓劲加油。
[01:57.27]街道上满是风筝斗士，手里的线时而猛拉、时而速放，
[02:03.41]目不转睛地仰望天空，力图占个好位置，以便割断敌手的风筝线。
[02:11.67]每个斗风筝的人都有助手，帮忙收放风筝线。
[02:17.15]我的助手是哈桑。
[02:19.09]
[02:21.08]有一次，有个多嘴的印度小孩，
[02:23.92]他家最近才搬到附近，告诉我们，在他的家乡，斗风筝必须严格遵守一些规定和规则。
[02:34.19]“你必须在指定的区域放风筝，并且你必须站在风向成直角的地方。还有，你不能用铝来做玻璃线。”
[02:47.15]
[02:48.59]哈桑和我对望了一眼。让你吹吧。
[02:54.00]这个印度小孩很快会学到的，跟英国人在这个世纪之初以及俄国人在1980年代晚期学到的如出一辙：
[03:05.16]阿富汗人是独立的民族。
[03:08.39]阿富汗人尊重风俗，但讨厌规则，斗风筝也是这样。
[03:15.22]规则很简单：放起你的风筝，割断对手的线，祝你好运。
[03:21.04]
[03:22.20]不仅如此，若有风筝被割断，真正的乐趣就开始了。
[03:27.87]这时，该追风筝的人出动，那些孩子追逐那个在随风飘扬的风筝，在临近的街区奔走，
[03:37.88]直到它盘旋着跌落在田里，或者掉进某家的院子里，或者挂在树上，或停在屋顶上。
[03:47.34]追逐十分激烈：追风筝的人蜂拥着漫过大街小巷，相互推搡，像西班牙人那样。
[03:57.70]我曾看过一本书，说起他们在斗牛节时被公牛追赶的景象。
[04:04.32]有一年某个邻居的小孩爬上松树，去捡风筝，
[04:09.00]结果树枝不堪重负，他从三十英尺高的地方跌下来，摔得再也无法行走，但他跌下来时手里还抓着那只风筝。
[04:22.70]如果追风筝的人手里拿着风筝，没有人能将它拿走。
[04:29.65]这不是规则，而是风俗。
[04:33.48]
[04:35.00]对追风筝的人来说，最大的奖励是在冬天的比赛中捡到最后掉落的那只风筝。
[04:43.08]那是无上的荣耀，人们会将其挂在壁炉架之下，供客人欢欣赞叹。
[04:50.61]每当满天风筝消失得只剩下最后两只，每个追风筝的人都厉兵秣马，准备摘取此项大奖。
[05:00.47]他们会朝向那个他们预计风筝跌落的地方，绷紧的肌肉蓄势待发，脖子抬起，眼睛眯着，斗志昂扬。
[05:11.42]当最后一只风筝被割断，立即一片骚动。
[05:16.65]
[05:18.35]多年过去，我曾见到无数家伙参与追风筝，但哈桑是我见过的人中最精此道的高手。
[05:30.54]十分奇怪的是，在风筝跌落之前，他总是等在那个它将要跌落的地方，似乎他体内有某种指南针。
[05:41.06]
[05:42.90]我记得有个阴暗的冬日，哈桑和我追着一只风筝。
[05:48.17]我跟着他，穿过各处街区，跳过水沟，侧身跑过那些狭窄的街道。
[05:55.30]我比他大一岁，但哈桑比我跑得快，我落在后面。
[06:00.92]“哈桑，等等我。”
[06:04.39]他转过身，挥挥手:“这边!”说完就冲进另外一个拐角处。
[06:11.98]我抬头一看，那个方向与风筝跌落的方向恰好相反。
[06:19.02]“我们追不到它了!我们跑错了!”
[06:22.27]“相信我!”我听见他在前面说。
[06:27.37]我跑到拐角处，发现哈桑低首飞奔，根本就没有抬头看看天空，汗水浸透了他背后的衣服。
[06:38.57]我踩到一块石头，摔了一跤——我非但跑得比哈桑慢，也笨拙得多，我总是羡慕他与生俱来的运动才能。
[06:50.82]我站起身来，瞥见哈桑又拐进了另一条巷子。
[06:56.34]我艰难地追着他，摔破的膝盖传来阵阵剧痛。
[07:01.79]
[07:02.73]我看到我们最终停在一条车辙纵横的泥土路上，就在独立中学旁边。
[07:09.78]路边有块田地；路的另外一边有成排的酸樱桃树。
[07:16.40]只见哈桑盘起双腿，坐在其中一棵树下，吃着手里的一捧桑椹干。
[07:23.53]
[07:24.92]“我们在这干吗呢?”我上气不接下气，胃里翻江倒海，简直要吐出来。
[07:34.00]“阿米尔少爷，在我这儿坐下。”
[07:39.00]我在他旁边颓然倒下，躺在一层薄薄的雪花上，喘着气。
[07:45.64]“你在浪费时间。它朝另外一边飞去了，你没看到吗?”
[07:54.56]哈桑往嘴里扔了一颗桑椹:“它飞过来了。”
[08:04.02]我呼吸艰难，而他一点都不累。
[08:10.85]“你怎么知道?”
[08:13.04]“我知道。”
[08:14.63]“你是怎么知道的?”
[08:17.62]哈桑朝我转过身，有些汗珠从他额头流下来，“我骗过你吗，阿米尔少爷?”
[08:28.98]刹那间我决定跟他开开玩笑:“我不知道。你会骗我吗?”
[08:37.93]“我宁愿吃泥巴也不骗你的。”
[08:41.55]“真的吗?你会那样做?”
[08:45.27]“做什么?”
[08:48.55]“如果我让你吃泥巴，你会吃吗?”。
[08:52.54]我知道自己这样很残忍，好像以前，我总是拿那些他不懂的字眼来戏弄他，但取笑哈桑有点好玩
[09:04.95]虽然是病态的好玩，跟我们折磨昆虫的游戏有点相似。
[09:11.03]不过现在，他是蚂蚁，而拿着放大镜的人是我。
[09:16.50]
[09:18.32]哈桑久久看着我的脸。
[09:21.43]我们坐在那儿，两个男孩，坐在一棵酸樱桃树下，突然间我们看着，真的看着对方。
[09:35.43]就在那时，哈桑的脸又变了。
[09:40.27]也许没有变，不是真的变了，但我瞬间觉得自己看到了两张脸，
[09:49.13]一张是我认得的，我从小熟悉的；另外一张，第二张，就隐藏在表层之下。
[10:00.62]我曾经看到过他的脸色变化——总是吓我一跳，
[10:05.75]它每次出现不过惊鸿一瞥，但足以让我疑惑不安，觉得自己也许曾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10:17.66]随后，哈桑眨眨眼，他又是他了，只是哈桑了。
[10:26.27]
[10:29.00]“如果你要求，我会的。”他终于说，眼睛直看着我。
[10:38.84]我垂下眼光，时至今日，我发现自己很难直视像哈桑这样的人，这种说出的每个字都当真的人。
[10:52.03]“不过我怀疑，你是否会让我这么做。你会吗，阿米尔少爷?”就这样，轮到他考验我了。
[11:07.17]如果我继续戏弄他，考验他的忠诚，那么他会戏弄我，考验我的正直。
[11:16.83]要是我没有开始这场对话就好了!我勉强露出一个笑脸，“别傻了，哈桑，你知道我不会的。”
[11:28.99]哈桑报我以微笑，不过他并非强颜欢笑。
[11:39.48]“我知道。”他说着。
[11:43.76]这就是那些一诺千金的人的作风，以为别人也和他们一样。
[11:51.12]
[11:52.08]“风筝来了。”哈桑指着天空，他站起身来，朝左边走了几步。
[11:59.20]我抬头，望见风筝正朝我们一头扎下来。
[12:05.19]我听见脚步声，叫喊声，一群追风筝的人正闹哄哄向这边跑来。
[12:12.00]但他们只是白费时间。
[12:15.00]因为哈桑脸带微笑，张开双手，站在那儿等着风筝。
[12:21.78]除非真主——如果他存在的话——弄瞎了我的眼睛，不然风筝一定会落进他张大的臂弯里。
[12:33.38]
[12:37.00]1975年的冬天，我最后一次看到哈桑追风筝。
[12:43.69]
[12:45.00]通常，每个街区都会举办自己的比赛。
[12:50.38]但那年，巡回赛由我所在的街区，瓦兹尔·阿克巴·汗区举办，
[12:59.05]几个其他的城区——卡德察区、卡德帕湾区、梅寇拉扬区、科德桑吉区——也应邀参加。
[13:09.96]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见人们在谈论即将举办的巡回赛，据说这是二十五年来规模最大的风筝比赛。
[13:20.77]
[13:22.61]那年冬天的一个夜里，距比赛还有四天，爸爸和我坐在书房里铺满毛皮的椅子上，烤着火，边喝茶边交谈。
[13:35.80]早些时候，阿里服侍我们用过晚餐——土豆、咖喱西兰花拌饭，回去跟哈桑度过漫漫长夜。
[13:47.92]爸爸塞着他的烟管，我求他讲那个故事给我听，
[13:54.38]据说某年冬天，有一群狼从山上下来，游荡到赫拉特，迫使人们在屋里躲了一个星期。
[14:05.68]爸爸划了一根火柴，说:“我觉得今年你也许能赢得巡回赛，你觉得呢?”
[14:17.88]
[14:20.02]我不知道该怎么想，或者该怎么说。
[14:24.66]我要是取胜了会怎么样呢?他只是交给我一把钥匙吗?
[14:31.23]我是斗风筝的好手，实际上，是非常出色的好手。
[14:37.00]好几次我差点赢得冬季巡回赛——有一次，我还进了前三名。
[14:43.04]但差点儿和赢得比赛是两回事，不是吗?
[14:49.01]爸爸从来不差点儿，他只是获胜，获胜者赢得比赛，其他人只能回家。
[14:59.82]爸爸总是胜利，赢得一切他想赢得的东西。
[15:05.40]难道他没有权利要求他的儿子也这样吗?
[15:10.82]想想吧，要是我赢得了比赛……
[15:15.05]
[15:17.23]爸爸吸着烟管，跟我说话。
[15:21.01]我假装在听，但我听不进去，有点心不在焉，
[15:26.74]因为爸爸随口一说，在我脑海埋下了一颗种子：赢得冬季巡回赛是个好办法。
[15:36.81]我要赢得比赛，没有其他选择。
[15:40.09]我要赢得比赛，我的风筝要坚持到最后。
[15:44.08]然后我会把它带回家，带给爸爸看。
[15:47.91]让他看看，他的儿子终究非同凡响，那么也许我在家里孤魂野鬼般的日子就可以结束。
[15:57.71]我让自己幻想着：我幻想吃晚饭的时候，充满欢声笑语，而非一言不发，
[16:06.00]只有银餐具偶尔的碰撞声和几声“嗯哦”打破寂静。
[16:13.81]我想像星期五爸爸开着车带我去帕格曼，中途在喀尔卡湖稍作休憩，吃着炸鳟鱼和炸土豆。
[16:26.16]我们会去动物园看看那只叫“玛扬”的狮子，也许爸爸不会一直打哈欠，偷偷地看着他的腕表。
[16:35.57]也许爸爸甚至还会看看我写的故事，我情愿为他写一百篇，哪怕他只挑一篇看看。
[16:45.58]也许他会像拉辛汗那样，叫我“亲爱的阿米尔”。
[16:51.66]也许，只是也许，他最终会原谅我杀了他的妻子。
[17:00.23]
[17:02.51]爸爸告诉我有一天他割断了十四只风筝的线。
[17:07.34]我不时微笑，点头，大笑，一切恰到好处，但我几乎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17:16.00]现在我有个使命了，我不会让爸爸失望。
[17:20.20]这次不会。
[17:21.30]
[17:24.33]巡回赛前夜大雪纷飞。
[17:28.37]哈桑和我坐在暖炉桌前玩一种叫做“番吉帕”的扑克游戏，寒风吹着树枝，打在窗户上嗒嗒作响。
[17:41.88]当天早些时候，我要阿里替我们布置暖炉桌——在一张低矮的桌子下面，摆放电暖片，然后盖上厚厚的棉毯。
[17:53.92]他在桌旁铺满地毯和坐垫，足够供二十个人坐下，把腿伸进桌子下面。
[18:03.94]每逢下雪，哈桑和我经常整天坐在暖炉桌边，下棋或者打牌，主要是玩“番吉帕”。
[18:13.54]
[18:15.43]我杀了哈桑两张方块10，打给他两条J和一张6。
[18:22.12]隔壁是爸爸的书房，他和拉辛汗在跟几个人谈生意。
[18:29.04]其中有个我认得的是阿塞夫的父亲。
[18:33.86]隔着墙，我能听到喀布尔新闻广播电台沙沙的声音。
[18:39.60]
[18:40.89]哈桑杀了6，要了两条J。
[18:45.52]达乌德汗在收音机中宣布有关外国投资的消息。
[18:52.59]“他说有一天喀布尔也会拥有电视。”
[18:56.72]“谁?”
[18:58.61]“达乌德汗，你这个家伙，我们的总统。”
[19:03.81]“我听说伊朗已经有了。”
[19:10.67]“那些伊朗人……”对多数哈扎拉人来说，伊朗是个避难所,
[19:21.23]我猜想也许是因为多数伊朗人跟哈扎拉人一样，都是什叶派穆斯林。
[19:29.15]但我记得夏天的时候有个老师说起伊朗人，说他们都是笑面虎，
[19:35.39]一边用手拍拍你的后背示好，另一只手却会去掏你的口袋。
[19:42.07]我将这个告诉爸爸，爸爸说我的老师不过是个嫉妒的阿富汗人，
[19:49.95]他嫉妒，因为伊朗在亚洲声望日隆，而世界上多数人看世界地图的时候还找不到阿富汗在哪里。
[20:00.97]“这样说很伤感情，但被真相伤害总比被谎言安慰好。”
[20:12.12]
[20:14.82]“哈桑，有一天我会给你买的。”
[20:20.44]“电视机?真的吗?”
[20:24.19]“当然，还不是黑白的那种。到时我们也许都是大人了，不过我会给我们买两个。一个给你，一个给我。”
[20:39.89]“我要把它放在我画画的桌子上。”
[20:45.49]
[20:47.38]他这么说让我觉得很难过。
[20:50.48]我为哈桑的身份、为他居住的地方难过。
[20:55.67]他长大之后，将会像他父亲一样，住在院子里那间破房子，而他对此照单全收，让我觉得难过。
[21:11.20]我抽起最后一张牌，给他一对Q和一张10。
[21:17.23]
[21:18.13]哈桑要了一对Q，“少爷，你知道吗，我觉得你明天会让老爷觉得很骄傲。”
[21:32.41]“你这样想啊?”
[21:33.97]“安拉保佑。”
[21:36.46]“安拉保佑。”我回应，虽然这句“安拉保佑”从我嘴里说出来有些口不由心。
[21:46.46]哈桑就是这样，他真是纯洁得该死，跟他在一起，你永远觉得自己是个骗子。
[21:55.23]
[21:57.07]我杀了他的K，扔给他最后一张牌：黑桃A。
[22:02.15]他必须吃下。
[22:04.09]我赢了，不过在洗牌的时候，我怀疑这是哈桑故意让我赢的。
[22:11.21]“阿米尔少爷?”
[22:12.62]“怎么啦?”
[22:13.57]“你知道……我喜欢我住的地方。它是我的家。”他总是这样，能看穿我的心事。
[22:30.20]“不管怎样，好了，准备再输一局吧。”
[22:35.98]
[22:43.37]阿米尔知道父亲对自己不甚满意，
[22:46.45]他梦想通过风筝比赛赢得父亲的宠爱，
[22:50.73]在哈桑不遗余力的帮助与鼓励下，阿米尔终于赢得了比赛胜利。
[22:57.06]
[22:57.75]欢迎您明天同一时间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
[23:02.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