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 [ar:] [al:] [00:06.61]哈桑送给阿米尔的生日礼物更加重了阿米尔内心负担, [00:12.71]饱受良心折磨的阿米尔,终于用一个卑劣的谎言彻底断送了他与哈桑间的一切。 [00:20.12] [00:20.50]请继续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 [00:24.87]作者:卡勒德·胡赛尼 [00:26.99]演播:徐涛 [00:28.89] [00:33.58]喀布尔的夏天罕得下雨,天空一碧如洗,阳光像烙铁般灼痛后颈。 [00:43.20]整个夏(春)天我和哈桑在溪流打水漂,到得夏天它们也干涸了。 [00:52.25]黄包车嗒嗒走过,扬起阵阵灰尘。 [00:57.34]午间祈祷时分,人们到清真寺去行十次“晌礼”, [01:03.78]跟着随便找个荫凉的地方躲进去,等待傍晚的凉意。 [01:10.31]夏天意味着漫长的学校生活, [01:14.71]坐在密不透风的拥挤教室里面,浑身大汗地学着背诵《可兰经》的经文, [01:21.27]和那些饶舌而奇怪的阿拉伯单词作斗争; [01:27.32]夏天意味着听毛拉念念有词,用手掌拍死苍蝇; [01:34.03]意味着一阵和风吹过,带来操场那边厕所的粪便气味, [01:40.94]在那形影相吊的歪斜篮球架旁边吹起尘雾。 [01:47.09] [01:48.94]但爸爸送阿里和哈桑去车站那天下午,天下雨了。 [01:56.38]雷轰电闪,天空灰沉沉的。 [02:01.53]顷刻之间,大雨倾盆而至,哗哗的雨声在我耳边回荡。 [02:08.25] [02:09.99]爸爸本来要亲自送他们到巴米扬,但阿里拒绝了。 [02:15.94]透过我的卧房那扇被雨水湿透的模糊窗户, [02:20.88]我看见阿里拖着个孤零零的箱子, [02:24.47]里面装着他们全副身家,走向爸爸停在大门外的轿车。 [02:30.48]哈桑的毯子紧紧卷起来,用绳子系住,背在他身后。 [02:37.40]他把所有的玩具都留在那间四壁萧然的斗室了, [02:44.21]隔天我发现它们堆在屋角,如同我房间里面的生日礼物。 [02:50.80] [02:53.91]雨珠刷刷流下我的窗户。 [02:57.62]我看见爸爸将行李厢的门摔上。 [03:01.03]他浑身湿透,走向驾驶座那边,斜倚着身子,向后座的阿里说些什么, [03:09.46]也许是作最后的努力,以便让他回心转意。 [03:15.19]他们那样交谈了片刻,爸爸身上湿淋淋的,弯下腰,一只手放在轿车的顶篷上。 [03:24.63]但当他站起身来,我从他松垮的肩膀看出, [03:30.95]我与生俱来的那种熟悉的生活已经一去不返了。 [03:39.56]爸爸上车,车前灯亮起,在雨水中照出两道灯光。 [03:47.68]如果这是哈桑跟我过去常看的印度电影, [03:51.77]在这个时候,我应该跑出去,赤裸的双脚溅起雨水。 [03:57.02]我应该追逐着轿车,高声叫喊,让它停下来。 [04:01.32]我应该把哈桑从后座拉出来, [04:04.18]告诉他我很抱歉,非常抱歉, [04:07.89]我的眼泪会跟雨水混在一起。 [04:11.59]我们会在如注大雨中拥抱。 [04:16.57]可这不是印度电影。 [04:18.88]我很抱歉,但我不会哭喊,不会追逐那辆轿车。 [04:28.65]我看着爸爸的轿车驶离路边, [04:31.86]带走那个人,那个平生说出的第一个字是我名字的人。 [04:40.69]我最后一次模糊地瞥见哈桑,他坐在后座, [04:45.95]接着爸爸转过街角,那个我们曾无数次玩弹珠的地方。 [04:53.16] [04:54.57]我退后,眼里只见到玻璃窗外的雨水,看上去好像熔化的白银。 [05:04.19] [05:09.36]时间到了1981年3月有个年轻的妇女坐在我们对面。 [05:18.33]她穿着一身橄榄绿服装,黑色的披肩将面部包得严严实实,以抵御深夜的寒意。 [05:28.05]每逢卡车急刹或颠簸过路面的凹陷,她就会出声祈祷, [05:34.38]每次汽车的高低起伏总伴随着她的“奉安拉之名”。 [05:41.76]她的丈夫身材矮壮,穿着破旧的裤子、天蓝色的长袍, [05:48.52]一手抱着婴儿,空出来的那只手用拇指转动着念珠。 [05:54.91]他嘴唇开合,默默祈祷。 [05:58.75]同行的还有其他人,总共十来个,包括爸爸跟我, [06:05.40]行李箱放在我们两腿之间,盘膝坐在被帆布包起来的后斗上, [06:13.41]跟这些陌生人挤在一起,搭乘这辆破旧的俄国卡车。 [06:18.63] [06:20.42]我们凌晨两点离开喀布尔,自那时起我的内脏就已经翻江倒海。 [06:28.01]虽然爸爸没有说什么,但我知道在他眼里, [06:32.56]晕车是孱弱无能的表现——这可以从他的脸色看出来, [06:38.89]有好几次,我的胃收缩得厉害,忍不住呻吟,他的表情很尴尬。 [06:46.39]那个拿着念珠的矮壮男人,问我是不是要吐了,我说可能是。 [06:53.42]爸爸把头别开。 [06:55.81]那男人掀起帆布的一角,敲敲驾驶室的窗门,要求司机停下来。 [07:04.16]司机卡林是个黑瘦的汉子,一张老鹰般的脸上留着小胡子,他一边摇头一边喊。 [07:12.89]“让他撑住,我们离喀布尔太近了。” [07:16.44]爸爸低声咕哝了几句。 [07:19.85]我想告诉爸爸我很抱歉,但刹那间我满嘴唾液,喉底尝到胆汁的苦味。 [07:29.84]我转过身,揭起帆布,在行进的卡车一边呕吐起来。 [07:36.05]在我身后,爸爸正向其他乘客赔不是, [07:41.00]仿佛晕车是犯罪,仿佛人们到了十八岁就不应该晕车。 [07:48.95]我又吐了两次,卡林这才同意停车, [07:54.00]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担心我弄脏他的车,他赖以谋生的工具。 [08:00.94]卡林是个蛇头,从被俄国人占领的喀布尔, [08:06.67]将人们偷偷运到相对安全的巴基斯坦,这在当时可是日进斗金的生意。 [08:14.65]他把我们载往喀布尔西南170公里外的贾拉拉巴特, [08:20.41]他的堂兄图尔在那边接应,负责再送逃难的人一程, [08:26.62]他有一辆更大的卡车,会载着我们通过开伯尔隘口,去往白沙瓦。 [08:33.10] [08:34.15]卡林把车停在路旁,这时我们在玛希帕瀑布以西数公里的地方。 [08:41.99]玛希帕——它的意思是“飞翔的鱼儿”——是一处山峰,壁立千仞, [08:49.39]俯览着下面1967年德国人为阿富汗援建的水电站。 [08:55.37]数不清有多少次,爸爸跟我路过那座山峰,前往贾拉拉巴特, [09:02.86]那个遍地柏树和甘蔗的城市是阿富汗人过冬的胜地。 [09:08.45] [09:10.15]我从卡车后面跳下去,跌跌撞撞走到路边布满尘灰的护栏。 [09:16.84]我嘴里涨满了唾液,那是快要呕吐的征兆。 [09:22.42]我蹒跚着走近悬崖边,下面的深渊被黑暗吞噬了。 [09:29.58]我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做好呕吐的准备。 [09:36.43]在某个地方传来树枝劈啪作响的声音,还有猫头鹰的叫声。 [09:43.14]寒风微微拂动树枝,吹过山坡上的灌木丛。 [09:49.85]而下面,水流在山谷淌动,传来阵阵微弱的声音。 [09:56.86] [09:58.48]我站在路肩上,想起我们如何离开家园,那个我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10:08.10]仿佛我们只是外出下馆子: [10:11.80]厨房的洗碗盆堆放着沾有肉丸夹饼残渣的盘子, [10:17.81]盛满衣物的柳条篮子摆在门廊, [10:21.07]被褥还没叠好,衣橱里挂着爸爸做生意穿的套装。 [10:27.58]起居室的墙上仍挂着壁毯,我妈妈的图书仍拥挤地占据着爸爸书房里的架子。 [10:37.21]我们出逃的迹象很微妙: [10:40.20]我父母的结婚照不见了, [10:42.95]爷爷跟纳达尔国王站在死鹿之前合影的那张老照片杳然无踪。 [10:50.21]衣橱里少了几件衣服。 [10:53.91]五年前拉辛汗送我的那本皮面笔记本也消失了。 [11:00.37] [11:02.34]早晨,贾拉鲁丁——五年来的第七个仆人,兴许会以为我们出去散步或者兜风。 [11:12.30]我们没有告诉他。 [11:15.16]在喀布尔,你再不能相信任何人—— [11:19.12]为了获得悬赏或者因为受到威胁,人们彼此告密: [11:24.90]邻居告发邻居,儿童揭发父母, [11:29.69]兄弟陷害兄弟,仆人背叛主人,朋友出卖朋友。 [11:37.31]我想起歌手艾哈迈德·查希尔,他在我13岁生日那天弹奏手风琴。 [11:46.01]他和几个朋友开车去兜风, [11:48.54]随后有人在路边发现他的尸体,有颗子弹射中他的后脑。 [11:56.98]那些人无所不在,他们将喀布尔人分成两派:告密的和没有告密的。 [12:05.71]最麻烦的是,没有人知道谁属于哪一派。 [12:11.98]裁缝给你量身时,你几句无心快语可能会让你身处波勒卡其区的黑牢。 [12:20.95]对卖肉的老板抱怨几句宵禁, [12:24.01]你的下场很可能是在牢栏之后望着俄制步枪的枪管。 [12:30.46]甚至在吃晚饭的桌子上,在自家的屋子里,人们说话也得深思熟虑—— [12:38.25]教室里面也有这样的人,他们教小孩监视父母,该监听些什么,该向谁告发。 [12:47.10] [12:50.26]我深更半夜在这路边干什么呢? [12:55.20]我应当躺在床上,盖着毯子,身旁放着一本毛边的旧书。 [13:02.23]这肯定是一场梦,肯定是。 [13:08.75]明天早晨,我会醒来,朝窗外望出去: [13:14.40]人行道上没有那些阴沉着脸的俄国士兵在巡逻; [13:19.57]没有坦克在我的城市里面耀武扬威,它们的炮塔活像责难的手指那样转动; [13:28.41]没有断壁残垣,没有宵禁,没有俄国军队的运兵车在市场上迂回前进。 [13:38.25]这时,我听到爸爸和卡林在我身后讨论到了贾拉拉巴特的安排,持续了一根烟的时间。 [13:49.22]卡林一再向爸爸保证, [13:51.45]他的兄弟有辆“很棒的、质量一流的”大卡车,到白沙瓦去可谓轻车熟路。 [13:59.82]“他闭上眼也能把你们送到那儿。” [14:04.21]我听见他跟爸爸说,他和他的兄弟认识把守关卡的俄国和阿富汗士兵, [14:11.91]他们建立了一种“互惠互利”的关系。 [14:16.04]这不是梦。 [14:18.75]一架“米格”战斗机突然从头顶呼啸而过,仿佛在提醒这一切都是真的。 [14:27.97]卡林扔掉手里的香烟,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射(指)向天空, [14:33.66]做出射击的姿势,他朝那架米格吐口水,高声咒骂。 [14:39.76] [14:42.17]我想知道哈桑在哪里。 [14:45.85]跟着,不可避免地,我对着杂草丛吐出来, [14:52.65]我的呕吐声和呻吟声被米格震耳欲聋的轰鸣淹没了。 [15:00.50] [15:02.29]过了二十分钟,我们停在玛希帕的检查站。 [15:07.44]司机没熄火,跳下车去问候走上前来的声音。 [15:14.68]鞋子踏上沙砾。 [15:18.15]短促的交谈声。 [15:20.34]火机打火的声音。 [15:23.17]“谢谢。” [15:25.19]有人用俄语说。 [15:27.34] [15:28.52]又一声打火的火机声。 [15:30.92]有人大笑,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劈啪声让我跳起来。 [15:38.02]爸爸伸手按住我的大腿。 [15:40.82]发笑的那个男人哼起歌来,带着厚厚的俄国口音, [15:47.40]含糊走调地唱着一首古老的阿富汗婚礼歌谣: [15:54.41]慢慢走,我心爱的月亮,慢慢走。 [16:01.30] [16:03.89]鞋子踏上柏油路。 [16:06.98]有人掀开悬挂在卡车后面的帆布,探进三张脸。 [16:13.93]一张是卡林,其他是两个士兵,一个阿富汗人, [16:19.00]另外的是一个咧嘴而笑的俄国佬,脸庞像牛头犬,嘴巴叼着香烟。 [16:27.47]在他们身后,一轮明月高悬在空中。 [16:34.44]卡林和那个阿富汗士兵用普什图语谈了几句。 [16:40.20]我听到一点——有关图尔和他的霉运。 [16:45.98]苏联士兵把头伸进卡车的后斗, [16:49.72]他哼着那首婚礼歌谣,手指敲打着卡车的后挡板。 [16:55.99]虽然月色昏暗,我还是能看到他的炯炯目光,扫视过一个又一个的乘客。 [17:07.96]尽管天气寒冷,他的额头仍有汗珠渗出。 [17:14.90]他的眼光落在那个戴着黑色披肩的妇女身上, [17:23.20]他眼睛死死盯着她,朝卡林说了几句俄语。 [17:28.38]卡林用俄语简略地回答。 [17:32.27]那士兵听了之后转过身,更简略地咆哮了一下。 [17:37.47]阿富汗士兵也开口说话,声音低沉,晓之以理。 [17:43.99]但苏联士兵高声说了几句,他们两个畏缩了。 [17:50.28]我能感到身旁的爸爸变得紧张起来。 [17:55.84]卡林假咳几声,低下脑袋, [18:00.74]他说俄国士兵想与那位女士单独在卡车后面相处半个钟头。 [18:07.33] [18:09.00]那年轻的妇女拉下披肩,盖住脸,泪如泉涌。 [18:15.52]她丈夫膝盖上那个婴孩也哭喊起来。 [18:19.97]那个丈夫的脸色变得跟天上的月亮一样苍白, [18:26.02]他跟卡林说,求求那个“士兵老爷”发发善心, [18:30.71]也许他也有姐妹,也有母亲,也许他还有妻子。 [18:38.42]苏联士兵听卡林说完,连珠炮般叫嚣了几句。 [18:44.17] [18:46.33]卡林说“这就是他放我们通过的代价,”他说话的时候不敢正视那丈夫的眼光。 [18:59.95]“但我们已经付出可观的报酬,他得到了一大笔钱。”那丈夫也说话。 [19:09.99]卡林跟苏联士兵交谈。 [19:15.86]“他说……他说任何代价都有一点附加费。” [19:25.19] [19:27.45]那当头,爸爸站起身。 [19:31.96]这回轮到我用手按住他的大腿了, [19:37.87]可是爸爸将其抹开,拔起腿来,他站立的身影挡住了月光。 [19:45.92]“我要你跟这个家伙说说,”爸爸说, [19:50.54]他在跟卡林说话,但眼睛直望着那个苏联兵,“你问他的羞耻到哪里去了。” [20:07.00]他们交谈之后,卡林回来说。 [20:12.05]“他说这是战争。战争无所谓羞耻。” [20:18.02]“跟他说他错了。战争不会使高尚的情操消失,人们甚至比和平时期更需要它。” [20:30.64]你每次都得充好汉不可吗? [20:35.71]我一边想着,心一边怦怦跳。 [20:40.81]爸爸就不能忍哪怕一次吗? [20:47.94]但我知道爸爸不会——忍气吞声不是他的本性。 [20:55.23]问题是,他的本性正要送我们上西天。 [21:02.71]苏联兵对卡林说了什么,嘴角露出一丝邪笑。 [21:09.94]“老爷,这些俄国佬跟我们不同,他们不懂得尊重、荣誉是什么。” [21:18.32]“你说什么?” [21:19.59]“他说在你脑袋射颗子弹一定很爽,就像……” [21:28.39]卡林说不下去,但朝那个被士兵看中的女人努努嘴。 [21:36.42]那士兵弹掉手里还没吸完的香烟,取下他的手枪。 [21:44.98]看来爸爸要死在这里了,我想,事情就会这么发生。 [21:53.38]在我的脑海里,我念了一段从课堂上学来的祈祷。 [21:58.31] [21:59.82]“告诉他,我就算中了一千颗子弹,也不会让这龌龊下流的事情发生。” [22:09.70]我心思一闪,回到六年前那个冬天。 [22:15.56]我,在小巷的拐角处窥视。 [22:19.79]卡莫和瓦里把哈桑按在地上, [22:23.39]阿塞夫臀部的肌肉收紧放松,他的屁股前后晃动。 [22:30.45]我算哪门子英雄? [22:34.44]只担心风筝。 [22:36.62]当时我也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爸爸的亲生儿子。 [22:44.94]脸庞像牛头犬的俄国兵举起他的枪。 [22:51.32]我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父亲的衣袖。 [22:55.40]“爸爸,坐下吧,求求你,他真的会朝你开枪。” [23:03.95] [23:09.67]逃往白沙瓦之路艰险而坎坷, [23:13.31]父亲尽管落魄,却依然不改英雄本色。 [23:17.10]他的所作所为令阿米尔胆战心惊, [23:21.45]而有关哈桑的记忆也时时出现在阿米尔脑海中。 [23:26.86] [23:28.00]欢迎您明天同一时间继续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 [23:33.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