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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2.49]阿里带着哈桑离开了阿米尔家，
[00:16.09]这令阿米尔的父亲伤心欲绝。
[00:19.39]很快，阿富汗局势动荡，
[00:22.20]阿米尔和父亲不得不踏上了充满艰辛的逃亡之路。
[00:26.64]
[00:27.78]请您继续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
[00:32.25]作者：卡勒德·胡赛尼
[00:35.01]演播：徐涛
[00:37.15]
[00:45.32]爸爸生气地将我拉他的手打开。
[00:49.63]“我什么也没教过你吗?”
[00:53.06]随后他转向了那个一脸坏笑的士兵，
[00:58.34]“告诉他最好一枪就把我打死，
[01:02.63]因为如果我没有倒下，我会把他撕成碎片。”
[01:09.91]听完翻译，俄国兵狞笑依然。
[01:15.90]他打开保险栓，将枪口对准爸爸的胸膛。
[01:23.59]我的心快要跳出喉咙，用双手把脸掩住。
[01:31.48]枪声响起。
[01:34.88]完了，完了。
[01:39.39]我十八岁，孤身一人，在这世上举目无亲。
[01:45.98]爸爸死了，我得埋葬他。
[01:51.26]把他埋在哪里呢?
[01:53.95]埋完之后我又该去哪里呢?
[01:57.04]
[02:00.58]但我睁开眼睛，看到爸爸仍站着，脑里这些盘旋的念头停止了。
[02:10.28]我看见又一个俄国兵，还有其他人。
[02:14.72]他的枪口朝天，冒出一阵烟雾。
[02:19.05]那个要射杀爸爸的士兵已经把他的武器收好，立正敬礼。
[02:25.61]我从未像此刻一样，又想笑又想哭。
[02:31.41]
[02:32.54]第二个俄国军官头发灰白，身材魁梧，用一口糟糕的法尔西语对我们说话。
[02:42.17]他为他手下的所作所为道歉，
[02:45.94]“俄国送他们来这里战斗，但他们只是孩子，一来到这里，他们就迷上了毒品。”
[02:56.24]他恨恨地望着那个年轻的士兵，如同严父被儿子的行为不端激怒。
[03:04.70]“这个家伙现在药性发作。我会试试阻止他……”
[03:12.61]他挥挥手让我们离开。
[03:15.87]
[03:17.34]顷刻之后，我们的车开走了。
[03:21.59]我听到一声大笑，跟着传来第一个士兵的声音，
[03:27.13]含混而走调地唱着那古老的婚礼歌谣。
[03:31.84]
[03:35.59]我们在路上默默行进了十五分钟，
[03:39.63]那年轻妇女的丈夫突然站起来，
[03:42.74]做了一件在他之前我曾见到很多人做过的事情：
[03:48.65]他亲吻了爸爸的手。
[03:51.33]
[03:53.69]图尔的霉运。
[03:56.74]在玛希帕那边，我不是从短暂的交谈中听到过这句话吗?
[04:03.10]
[04:04.82]大约在太阳上山之前一个钟头，我们驶进了贾拉拉巴特。
[04:12.07]卡林匆匆将我们从卡车领进一座房子。
[04:16.37]那是单层的平房，位于两条土路的交叉处，
[04:21.21]路的两边是平房，还有没开门的商店，种着合欢树。
[04:27.52]我们拖着行李走进屋子里头，我拉起衣领，以抵御严寒。
[04:33.80]不知道为什么，我记得有萝卜的味道。
[04:37.81]
[04:39.56]我们刚进入那间昏暗且一无所有的房间，
[04:43.76]卡林就把前门锁上，拉上那代替窗帘的破布。
[04:49.00]跟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我们坏消息。
[04:53.37]他的兄弟图尔没法送我们去白沙瓦。
[04:57.65]上个星期，他那卡车的发动机坏了，图尔还在等零件。
[05:02.81]
[05:04.09]“上星期?要是你知道这事情，为什么还把我们带到这里来?”
[05:10.74]这时候屋子里面有人大叫起来。
[05:15.99]我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阵急遽的动作。
[05:20.15]随后有个模糊的身影穿过房间，接下来我看到的事情是，
[05:25.15]卡林猛然撞在墙上，爸爸的双手掐住他的脖子。
[05:30.42]“我来告诉你们为什么，因为他要赚这一程的车费，他只在乎这个。”
[05:38.33]卡林发出哽咽的声音，唾液从嘴角流出来。
[05:45.36]“把他放下来，老爷，你会杀了他的。”有个乘客在喊着。
[05:51.40]“我正要这么做。”爸爸说。
[05:58.23]这个屋子里面其他人所不知道的是，爸爸并非在开玩笑。
[06:05.00]卡林脸色涨红，双脚乱踢。
[06:08.45]爸爸仍掐着他，直到那个年轻的妈妈，被俄国兵看中那个，求他放手。
[06:18.59]爸爸终于放手，卡林瘫倒在地板上，翻滚喘气，房间里安静下来。
[06:31.55]不到两个钟头之前，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的清白，爸爸自甘情愿吃一颗子弹。
[06:41.28]而如今，若非同一个女人的求情，他会毫不犹豫地将一个汉子掐死。
[06:50.99]隔壁传来一阵敲打的声音。
[06:56.05]不，不是隔壁，是地下。
[07:01.13]“那是什么?”有人问。
[07:04.28]“其他人，”卡林呼吸艰难地喘息着，“在地下室。”
[07:15.88]爸爸用眼睛盯着卡林“他们等多久了?”。
[07:21.87]“两个星期。”
[07:26.79]“我记得你说过那辆卡车是上星期坏的。”
[07:31.43]卡林揉揉脖子，“应该是再上一个星期的事情。”
[07:38.90]“多久?”
[07:39.70]“什么?”
[07:42.14]“要过多久零件才会到?”爸爸咆哮了。
[07:47.00]卡林身子一缩，但哑口无言。
[07:51.78]我很高兴身边漆黑一片，我可不想看到爸爸杀气腾腾的凶相。
[08:00.18]
[08:03.63]卡林打开门，门后是通往地下室的破楼梯，一股像霉菌的潮湿臭味扑鼻而来。
[08:15.93]我们一个个下去，楼梯被爸爸压得吱嘎作响。
[08:22.24]站在寒冷的地下室里面，我感到黑暗中有很多双一眨一眨的眼睛在看着我们。
[08:31.00]我看见房间到处有人蜷缩着，两盏昏暗的煤油灯将他们的身影投射在墙上。
[08:41.29]地下室的人窃窃私语，除此之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滴水的声音，还有刮擦声。
[08:53.40]爸爸在我身后叹了口气，把行李包扔下。
[08:58.60]
[09:00.05]卡林告诉我们，应该再过几天，卡车就可以修好了。
[09:05.40]那时我们便可前往白沙瓦，奔上那通往自由和安全的旅途。
[09:13.25]
[09:15.17]接下来那个星期，地下室就是我们的家；
[09:20.60]到了第三晚，我发现了刮擦声的来自老鼠。
[09:25.50]
[09:27.39]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我数出地下室里面约莫有三十个难民。
[09:35.19]我们肩挨着肩，倚墙而坐，吃着饼干、面包，配以椰枣和苹果。
[09:44.06]第一天夜里，所有的男人在一起祷告，
[09:48.58]当中有个问爸爸为什么不加入,
[09:52.73]“真主会拯救我们所有人，你怎么不向他祷告呢?”
[09:59.29]爸爸重重哼了一声，伸伸他的双腿。
[10:04.43]“能够救我们的是八个气缸和一个好的化油器。”
[10:13.05]这句话让其他人说不出话来，再也不提真主的事。
[10:18.87]
[10:21.25]第一天夜里稍晚的时候，我发现卡莫和他父亲藏身在我们这群人之间。
[10:29.58]看到卡莫坐在地下室里面，距我只有数尺之遥，这太让我吃惊了。
[10:38.34]但当他和他的父亲走到我们这边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卡莫的脸，真的看见了……
[10:46.52]
[10:48.22]他枯萎了——显然没有其他词可以代替这个。
[10:54.46]他双眼空洞地看着我，丝毫没有认出我。
[10:59.29]他耷拉着肩膀，脸颊凹陷，似乎已经厌倦了附在下面的骨头上。
[11:06.85]他的父亲在喀布尔有座电影院，正在跟爸爸诉苦，
[11:13.11]三个月前，他的妻子在庙里，被一颗流弹击中，当场毙命。
[11:19.54]然后他跟爸爸说起卡莫，我零星听到一点：
[11:25.75]不该让他一个人去的……你知道，
[11:31.90]他那么俊美……他们有四个人……他试图反抗……
[11:41.49]真主……血从那儿流下来……他的裤子……
[11:52.42]以后不再说话，而且目光呆滞……
[12:01.34]
[12:03.91]我们在地下室与老鼠做伴一个星期之后，卡林说没有卡车了，卡车没法修。
[12:16.62]“还有另外的选择，”卡林在一片哀叹之中，他提高了声音。
[12:28.23]他说他的堂兄有辆油罐车，曾经用它偷运过几次旅客。
[12:35.20]他就在这里，在贾拉拉巴特，也许可以装下我们所有人。
[12:43.44]除了一对老年夫妻，其他人都决定上路。
[12:50.77]那晚我们离开，爸爸和我，卡莫和他的父亲，还有其他人。
[13:00.22]卡林和他的堂兄阿吉兹，一个方脸秃顶的汉子，帮助我们进入油罐。
[13:09.33]汽车发动了，停在那里，
[13:12.98]我们挨个爬上油罐车的后踏板，爬上后面那条梯子，滑进油罐。
[13:21.53]我记得爸爸爬到一半，从梯子一跃而下，从口袋里掏出烟盒。
[13:27.96]他把盒子清空，从土路中央抓起一把灰泥。
[13:33.66]他亲吻泥土，把它放进盒子，把盒子放进胸前的口袋，贴着他的心。
[13:42.57]
[13:45.62]惊惶。
[13:47.73]
[13:49.07]你张开嘴巴，张得大大的，连腭骨都咯咯作响。
[13:57.55]你下令自己的肺吸进空气，
[14:02.13]如今，你需要空气，现在就需要。
[14:06.43]但是你肺里的气道不听使唤，它们坍塌，收紧，压缩，
[14:12.70]突然之间，你只能用一根吸管呼吸。
[14:16.99]你的嘴巴闭上，嘴唇抿紧，
[14:20.00]你所能做的，只是发出一阵窒息的咳嗽。
[14:24.00]你双手抽搐，晃动。
[14:26.00]身体里似乎某个地方有座水坝决堤，
[14:29.41]冰冷的汗水汹涌而出，浸湿你的身体。
[14:34.49]你想哭喊。
[14:36.05]如果你能，一定喊出声来。
[14:39.00]可是你必须吸气才能哭喊。
[14:44.10]
[14:45.39]惊惶。
[14:46.68]
[14:48.08]地下室已经够暗了，油罐更是不见天日。
[14:53.86]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14:58.04]伸手在眼前挥动，可是什么也见不到。
[15:03.98]我眨眼，再眨眼，不见五指。
[15:11.32]空气不对劲，它太厚重了，几乎是凝固的。
[15:18.02]空气不应该是固态的。
[15:20.89]我很想伸出手，把空气捏成碎片，把它们塞进我的气管。
[15:26.74]还有汽油的味道，油气刺痛我的眼睛，
[15:31.33]好像有人拉开我的眼皮，拿个柠檬在上面摩擦。
[15:36.33]每次呼吸都让我的鼻子火辣辣的。
[15:41.38]我会死在这样的地方，我想。
[15:45.23]尖叫就要来了，来了，来了……
[15:49.28]
[15:50.98]接着出现了小小的神迹。
[15:57.72]爸爸卷起我的衣袖，
[16:00.42]有个东西在黑暗中发出绿光。
[16:04.38]光芒!
[16:08.76]爸爸送我的手表。
[16:12.12]我的眼睛盯着那萤绿的指针。
[16:16.00]我害怕会失去它们，我不敢眨眼。
[16:19.13]
[16:20.98]慢慢地，我对周边的景况有所知觉。
[16:29.99]我听到呻吟声，还有祷告声。
[16:35.34]我听到一个婴儿哭喊，母亲在低声安抚。
[16:41.63]有人作呕，有人咒骂俄国佬。
[16:46.83]卡车左右摇晃，上下颠簸。
[16:51.03]大家的头撞上金属板。
[16:53.59]
[16:55.54]“阿米尔，想着一些美好的事情，快乐的事情。”爸爸在我的耳边轻声说。
[17:09.90]美好的事情，快乐的事情。
[17:16.36]我放任自己思绪翻飞，浮现出来的是：
[17:22.27]星期五下午，在帕格曼。
[17:26.35]一片开阔的草地，上面有繁花满枝头的桑椹树。
[17:32.57]哈桑和我坐在浅及脚踝的野草上，
[17:36.95]我拉着线，卷轴在哈桑长满老茧的手里滚动，
[17:42.95]我们的眼睛望着天空中的风筝。
[17:47.02]我们默默无声，但并非因为我们无话可说，
[17:52.97]而是因为我们之间无需交谈
[17:57.77]那些自出世就认识、喝着同样奶水长大的人都是这样。
[18:07.39]和风拂过草丛，哈桑放着线。
[18:14.14]风筝旋转，降下，又稳定了。
[18:20.79]我们的影子双双，在波动的草丛上跳舞。
[18:26.87]草地那端，越过那低矮的砖墙，
[18:31.31]某个地方传来谈话声、笑声，和泉水的潺潺声。
[18:38.90]还有音乐，古老而熟悉的曲调，
[18:45.25]我想那是雷巴布琴演奏的《莫拉曲》。
[18:52.24]墙那边有人喊我们的名字，说到喝茶吃点心的时间了。
[19:00.81]
[19:04.46]我不记得那是何年何月的事情。
[19:08.42]我只知道记忆与我同在，将美好的往事完美地浓缩起来，
[19:16.57]如同一笔浓墨重彩，涂抹在我们那已经变得灰白单调的生活画布上。
[19:27.03]
[19:30.49]剩下的路程只在脑海里留下零零碎碎、时隐时现的记忆，多数跟声音和味道有关：
[19:42.53]米格战斗机在头顶轰鸣；
[19:45.69]断断续续的枪声；
[19:48.18]旁边有驴子昂昂叫；
[19:51.94]一阵铃铛的声音和羊群的咩咩叫；
[19:56.88]车轮压上沙砾的响声；
[20:01.17]黑暗中婴孩的哭嚎；
[20:03.87]汽油、呕吐物和粪便的臭味。
[20:08.17]
[20:10.11]接下来我还记得的，是爬出油罐之后清早耀眼的光线。
[20:18.25]我记得自己抬脸向天，眯着眼睛，大口呼吸，仿佛世间的空气即将用完。
[20:27.85]我躺在泥土路一边，下面是怪石嶙峋的坑壕，
[20:35.21]我望着清晨灰蒙蒙的天空，
[20:38.82]为空气感恩，为光芒感恩，为仍活着感恩。
[20:49.85]
[21:02.63]阿米尔和父亲艰难辗转到了美国，
[21:06.49]但两个人已经是一贫如洗，
[21:09.34]父亲不得不靠出卖体力求得温饱。
[21:13.65]但父亲的耿直和骄傲没有丝毫改变。
[21:17.61]
[21:18.56]欢迎您明天同一时间继续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
[21:23.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