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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6.18]拉辛汗在电话里向阿米尔指明了一条再次成为好人的路，
[00:12.14]这对阿米尔无疑具有巨大的诱惑，
[00:15.54]终于踏上了充满艰险的回乡之路。
[00:19.97]
[00:21.00]请继续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
[00:25.40]作者：卡勒德·胡赛尼
[00:27.88]演播：徐涛
[00:29.87]
[00:30.52]此书已由世纪出版集团出版
[00:33.01]
[00:39.00]等到拉辛汗剧烈的咳嗽稍微停息下来，
[00:43.19]我问他，“你怎么样？”
[00:47.37]“别说客套话，你身体怎样？”
[00:51.34]“实际上，来日无多了。”
[01:01.57]又是一轮咳嗽，手帕染上更多的血。
[01:07.64]他擦擦嘴巴，
[01:09.57]用袖子从一边塌陷的太阳穴抹向另一边，
[01:14.74]抹去额头上的汗珠，匆匆瞥了我一眼。
[01:19.62]他点点头，我知道他读懂了我脸上的疑问。
[01:29.38]“不久了。”
[01:32.35]“多久？”
[01:35.04]他耸耸肩，再次咳嗽。
[01:39.72]“我想我活不到夏天结束。”
[01:45.84]“跟我回家吧。我给你找个好大夫。
[01:49.22]他们总有各种各样的新疗法。
[01:51.63]那边有新药，实验性疗法，我们可以让你住进……”
[01:57.47]我知道自己在信口开河。
[02:02.12]但这总比哭喊好，我终究可能还是会哭的。
[02:08.19]
[02:09.93]他发出一阵咔咔的笑声，下排牙齿已经不见了。
[02:15.80]那是我有生以来听到最疲累的笑声。
[02:21.73]“我知道美国给你灌输了乐观的性子，
[02:28.75]这也是她了不起的地方。
[02:32.58]那非常好。
[02:35.57]我们是忧郁的民族，我们阿富汗人，对吧？
[02:42.41]我们总是陷在悲伤和自恋中。
[02:46.79]我们在失败、灾难面前屈服，
[02:51.57]将这些当成是生活的内容，
[02:56.61]甚至视为是生活的实质和必须。
[03:02.32]我们总是说，生活会继续的。
[03:07.94]但我在这里，没有向命运投降，
[03:13.44]我看过几个很好的大夫，
[03:16.38]他们给的答案都一样。
[03:19.36]我信任他们，相信他们。
[03:23.39]像这样的事情，是真主的旨意。”
[03:31.19]“只有你想做和不想做的事情罢了。”
[03:38.00]“你刚才的口气可真像你父亲。
[03:42.97]我很怀念他。
[03:45.96]但这真的是真主的旨意，亲爱的阿米尔。
[03:52.04]这真的是。”
[03:55.87]“另外，我要你来这里还有另一个原因。
[04:01.01]我希望在离开人世之前看到你，
[04:06.95]但也还有其他缘故。”
[04:11.48]“什么原因都行。”
[04:14.00]“你们离开之后，那些年我一直住在你家，你知道吧？”
[04:20.00]“是的。”
[04:21.33]“那些年我并非都是一人度过，哈桑跟我住在一起。”
[04:31.57]“哈桑？”我说着。
[04:36.39]我上次说出这个名字是什么时候？
[04:40.47]那些久远的负疚和罪恶感再次刺痛了我，
[04:45.35]似乎说出他的名字就解除了一个魔咒，
[04:49.43]将它们释放出来，重新折磨我。
[04:52.86]刹那间，拉辛汗房间里面的空气变得太厚重、太热，
[05:00.21]带着太多街道上传来的气味。
[05:04.70]“之前我有想过写信给你，
[05:09.40]或者打电话告诉你，
[05:12.09]但我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05:16.14]我错了吗？”
[05:19.92]而真相是，他没有错。
[05:24.15]说他错了则是谎言。
[05:27.54]我选择了含糊其辞：“我不知道。”
[05:35.36]拉辛汗又在手帕里面咳出一口血。
[05:39.99]他弯腰吐痰的时候，我看见他头皮上有结痂的疮口。
[05:46.76]“我要你到这里来，是因为有些事情想求你。
[05:53.94]我想求你替我做些事情。
[05:59.72]但在我求你之前，我会先告诉你哈桑的事情，你懂吗？”
[06:08.48]“我懂。”
[06:12.56]“我想告诉你关于他的事，
[06:17.00]我想告诉你一切。
[06:19.49]你会听吗？”
[06:22.47]我点点头。
[06:25.31]然后拉辛汗又喝了几口茶，把头靠在墙上，开始说起来。
[06:33.72]
[06:35.61]1986年，有很多原因促使我到哈扎拉贾特寻找哈桑。
[06:46.00]最大的一个，安拉原谅我，是我很寂寞。
[06:53.67]当时，我很多朋友和亲人若不是死于非命，
[06:59.00]便是离乡背井，逃往巴基斯坦或者伊朗。
[07:04.56]在喀布尔，那个我生活了一辈子的城市，
[07:09.63]我再也没几个熟人了。
[07:12.75]大家都逃走了。
[07:15.79]我会到卡德帕湾区散步
[07:19.74]你记得吗，过去那儿经常有叫卖甜瓜的小贩出没，
[07:25.31]看到的都是不认识的人。
[07:29.77]没有人可以打招呼，
[07:32.37]没有人可以坐下来喝杯茶，
[07:35.72]没有人可以说说话，
[07:38.46]只有苏联士兵在街头巡逻。
[07:43.45]所以到了最后，我不再在城里散步。
[07:48.03]我会整天在你父亲的房间里面，
[07:51.65]上楼到书房去，
[07:54.55]看看你妈妈那些旧书，听听新闻，
[07:59.08]看看电视上那些宣传。
[08:02.38]然后我会做午祷，煮点东西吃，
[08:08.02]再看看书，又是祷告，上床睡觉。
[08:14.67]早上我会醒来，祷告，再重复前一天的生活。
[08:21.41]
[08:22.55]因为我患了关节炎，照料房子对我来说越来越难。
[08:29.07]我的膝盖和后背总是发痛
[08:32.47]早晨我起床之后，至少得花上一个小时，
[08:37.05]才能让麻木的关节活络起来，特别是在冬天。
[08:42.92]我不希望你父亲的房子荒废，
[08:46.21]我们在这座房子有过很多美好的时光，
[08:50.42]有很多记忆，亲爱的阿米尔。
[08:54.00]你爸爸亲自设计了那座房子，
[08:57.40]它对你爸爸来说意义重大，
[09:01.35]除此之外，他和你前往巴基斯坦的时候，
[09:05.61]我亲口应承他，会把房子照料好。
[09:10.10]如今只有我和这座房子……
[09:14.00]我尽力了，我尽力每隔几天给树浇水，
[09:19.52]修剪草坪，照料花儿，
[09:22.93]钉牢那些需要固定的东西，
[09:26.43]但，就算在那个时候，
[09:30.00]我也已经不再是个年轻人了。
[09:33.45]
[09:34.31]可是即使这样，我仍能勉力维持。
[09:39.99]至少可以再过一段时间吧。
[09:43.87]但当我听到你爸爸的死讯……
[09:47.80]在这座屋子里面，
[09:50.99]我第一次感到让人害怕的寂寞。
[09:55.91]还有无法忍受的空虚。
[09:58.92]
[10:00.46]于是有一天，我给别克车加油，驶向哈扎拉贾特。
[10:07.32]我记得阿里从你家离开之后，
[10:10.14]你爸爸告诉我，
[10:11.90]说他和哈桑搬到一座小村落，就在巴米扬城外。
[10:18.18]我想起阿里在那儿有个表亲。
[10:21.38]我不知道哈桑是否还在那儿，
[10:24.91]不知道是否有人认识，
[10:27.26]或者知道他在哪里。
[10:30.09]毕竟，阿里和哈桑离开你爸爸的家门已经十年了。
[10:37.00]1986年，哈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10:42.67]应该是22岁，或者23岁，
[10:46.38]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就是这样的——
[10:53.02]苏联佬，但愿他们因为在我们祖国所做的一切，
[10:59.98]在地狱里烂掉，他们杀害了我们很多年轻人。
[11:05.91]这些我不说你也知道。
[11:09.36]
[11:10.41]但是，感谢真主，我在那儿找到了哈桑。
[11:17.01]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
[11:20.04]我所做的，不过是在巴米扬问了几个问题，
[11:23.84]人们就指引我到他的村子去。
[11:27.31]我甚至记不起那个村子的名字了，
[11:30.25]也不知道它究竟有没有名字。
[11:34.04]但我记得那是个灼热的夏天，
[11:37.51]我开车驶在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上，
[11:41.58]路边除了被晒蔫的灌木、
[11:45.89]枝节盘错而且长着刺的树干、
[11:50.03]稻秆般的干草之外，什么也没有。
[11:55.36]我看见路旁有头死驴，身体开始发烂。
[12:00.52]然后我拐了个弯，看到几间破落的泥屋，
[12:08.12]在右边那片空地中间，它们后面什么也没有，
[12:13.67]只有广袤的天空和锯齿似的山脉。
[12:18.83]
[12:19.68]在巴米扬，人们说我很会很容易就找到他
[12:25.69]整个村庄，只有他住的屋子有垒着围墙的花园。
[12:33.47]那堵泥墙很短，有些墙洞点缀在上面，围住那间小屋
[12:41.36]那真的比一间破茅舍好不了多少。
[12:46.33]赤着脚的孩子在街道上玩耍，
[12:49.83]用棒子打一个破网球，
[12:53.77]我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
[12:57.94]他们全都看着我。
[13:01.53]我推开那扇木门，走进一座院子，
[13:06.65]里头很小，一小块地种着干枯的草莓，
[13:13.29]还有株光秃秃的柠檬树。
[13:17.56]院子的角落种着合欢树，
[13:20.88]树荫下面摆着烤炉，
[13:23.78]我看见有个男人站在旁边。
[13:27.39]他正在把生面团涂到一把木头抹刀上，
[13:32.59]用它拍打着烤炉壁。
[13:36.55]他一看到我就放下生面团，
[13:39.83]捧起我的手亲个不停。
[13:43.28]
[13:44.78]“让我看看吧。”我说着。
[13:48.66]他退后了一步。
[13:51.55]他现在可高了
[13:54.54]我踮起脚尖，仍只是刚刚有他下巴那么高。
[14:01.41]巴米扬的阳光使他的皮肤变得更坚韧了，
[14:06.95]比我想象中黑得多，
[14:09.96]他有几颗门牙不见了，下巴上长着几撮稀疏的毛。
[14:17.23]除此之外，他还是那双狭窄的绿眼睛，
[14:23.32]上唇的伤痕还在，
[14:25.53]还是那张圆圆的脸蛋，
[14:28.81]还是那副和蔼的笑容。
[14:32.96]你一定会认出他的，亲爱的阿米尔，我敢肯定。
[14:40.01]
[14:42.24]我们走进屋里。
[14:44.43]里面有个年轻的哈扎拉女人，
[14:47.78]肤色较淡，在屋角缝披肩。
[14:52.12]她显然是怀孕了。
[14:56.68]哈桑骄傲地说，这是他的妻子，她叫法莎娜。
[15:07.00]哈桑的妻子是个羞涩的妇人，很有礼貌，
[15:11.60]说话声音很轻，只比耳语大声一点，
[15:17.34]她淡褐色的美丽眼睛从来不和我的眼光接触。
[15:23.50]但她那样看着哈桑，好像哈桑坐在皇宫内的宝座上。
[15:31.25]
[15:32.08]参观完那间泥砖屋之后，我问哈桑。
[15:37.97]“孩子什么时候出世？”
[15:41.40]哈桑告诉我，
[15:43.17]“奉安拉之名，就在这个冬天，”
[15:49.02]他还求真主保佑，生个儿子，给他取我父亲的名字。
[15:58.21]“我问他阿里在哪儿？”
[16:00.26]
[16:01.15]哈桑垂下眼光。
[16:03.24]他告诉我，阿里和他的表亲 这个屋子是他表亲的
[16:11.03]两年前被地雷炸死了，就在巴米扬城外。
[16:17.00]一枚地雷。
[16:19.19]阿富汗人还有其他死法吗，亲爱的阿米尔？
[16:26.00]而且我荒唐地觉得，一定是阿里的右脚
[16:31.35]他那患过小儿麻痹的废脚
[16:34.60]背叛了他，踩在地雷上。
[16:39.44]听到阿里去世，我心里非常难过。
[16:43.75]你知道，你爸爸和我一起长大，
[16:48.30]从我懂事起，阿里就陪伴着他。
[16:52.89]我还记得那年我们都很小，
[16:55.95]阿里得了小儿麻痹，差点死掉。
[16:59.38]你爸爸整天绕着屋子走来走去，哭个不停。
[17:04.96]
[17:07.92]法莎娜用豆子、芜青、土豆做了蔬菜汤，
[17:14.32]我们洗手，抓起从烤炉取下的新鲜馕饼，泡在汤里
[17:21.83]那是我几个月来吃过的最好的一顿。
[17:27.56]就在那时，我求哈桑搬到喀布尔，跟我住一起。
[17:34.50]我把屋子的情况告诉他，跟他说我再也不能独力打理。
[17:41.52]我告诉他我会给他可观的报酬，
[17:44.96]让他和他的妻子过得舒服。
[17:48.95]他们彼此对望，什么也没说。
[17:53.43]饭后，我们洗过手，法莎娜端给我们葡萄。
[17:59.74]哈桑说这座村庄现在就是他们的家，
[18:04.83]他和法莎娜在那儿自食其力。
[18:08.38]
[18:08.60]而且离巴米扬很近，他们在那儿有熟人。
[18:18.26]他请我原谅他。
[18:17.79]“当然，”我跟他说，“你不用向我道歉，我知道。”
[18:25.30]
[18:26.26]喝完蔬菜汤又喝茶，喝到一半，哈桑问起你来。
[18:33.82]我告诉你在美国，但其他情况我也不清楚。
[18:41.42]哈桑问了很多跟你有关的问题。
[18:45.26]问你结婚了吗？
[18:47.79]你有孩子了吗？你多高？
[18:51.01]你还放风筝吗？
[18:53.05]还去电影院吗？
[18:55.22]你快乐吗？
[18:57.40]他说他跟巴米扬一个年老的法尔西语教师成了朋友，
[19:03.63]那位教师教他读书写字。
[19:08.42]他说他给你写一封信，我会转交给你吗？
[19:13.75]还问我，你会不会回信？
[19:17.38]我告诉他，我跟你爸爸打过几次电话，
[19:21.86]从他口里得知你的情况，
[19:24.33]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19:29.82]接着他问起你爸爸。
[19:33.01]我告诉他的时候，他双手掩着脸，号啕大哭。
[19:41.28]那天晚上，他像小孩一样，抹了整夜的眼泪。
[19:50.05]
[19:52.97]他们执意留我过夜。
[19:56.00]我在那儿住了一晚。
[19:57.95]法莎娜给我弄了个铺位，
[20:01.07]给我一杯井水，以便渴了可以喝。
[20:06.03]整个夜里，我听见她低声跟哈桑说话，听着哈桑哭泣。
[20:15.79]
[20:15.98]第二天早上，哈桑跟我说，
[20:19.34]他和法莎娜决定搬到喀布尔，跟我一起住。
[20:24.38]
[20:28.29]“我不该到这里来，”
[20:34.64]“你是对的，亲爱的哈桑，这儿有你的生活。
[20:38.65]我到这里来，要求你放弃一切，真是太冒失了。
[20:43.35]需要得到原谅的人是我。
[20:47.16]哈桑说，他们没有什么可以放弃的。
[20:52.94]他的眼睛仍是又红又肿。
[20:57.93]他答应跟我走，帮我照料屋子。
[21:04.24]我问他，你真的想好了吗？
[21:07.13]哈桑点点头，把头垂下。
[21:10.43]他说“老爷待我就像父亲一样……真主保佑他安息。”
[21:18.60]
[21:20.81]他们把家当放在几块破布中间，绑好那些布角。
[21:26.91]我们把那个包袱放在别克车里。
[21:30.81]哈桑站在门槛，举起《可兰经》，
[21:34.99]我们都亲了亲它，从下面穿过。
[21:40.00]然后我们前往喀布尔。
[21:43.49]我记得我开车离开的时候，
[21:47.79]哈桑转过头，最后一次看了他们的家。
[21:55.31]
[22:02.39]拉辛汗向阿米尔娓娓讲述哈桑的故事，
[22:06.49]他终于见到了他的母亲莎娜芭，
[22:09.90]很快，他的妻子为他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儿子，
[22:14.49]但这个苦难家庭的平静生活并没能维持多久，
[22:19.12]动乱与屠杀的灾难再次降临。
[22:22.49]
[22:22.80]欢迎您明天同一时间继续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
[22:28.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