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沙瓦,阿米尔和拉辛汗时隔多年之后再次会面, 二人百感交集, 拉辛汗开始讲述哈桑的故事。 请您继续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 作者:卡勒德·胡赛尼 演播:徐涛 此书已由世纪出版集团出版 在昏暗的房间里,拉辛汗继续向我讲述: 到了喀布尔之后, 我发现哈桑根本没有搬进屋子的意思。 我对他说: “这些房间都是空着的,亲爱的哈桑,没有人打算住进来。” 但是他不听。 他说那关乎尊重。 他和法莎娜把家当搬进后院那间破屋子里, 那个他出生的地方。 我求他们搬进楼顶的客房, 但哈桑一点都没听进去。 他对我说,“阿米尔少爷会怎么想呢?” “要是战争结束,有朝一日阿米尔少爷回来, 发现我占了他的地方,他会怎么想?” 然后,为了悼念你的父亲, 哈桑穿了四十天黑衣服。 我并不想要他们那么做, 但他们两个包办了所有做饭洗衣的事情。 哈桑悉心照料花园里的花儿,松土, 摘掉枯萎的叶子,种植蔷薇篱笆。 他粉刷墙壁,把那些多年无人住过的房间打扫干净, 把多年无人用过的浴室清洗整洁。 好像他在打理房间,等待某人归来。 你记得你爸爸种植的那排玉米后面的那堵墙吗,亲爱的阿米尔? 你和哈桑怎么称呼它? “病玉米之墙”? 那年初秋某个夜晚,一枚火箭把那墙统统炸塌了。 哈桑亲自把它重新修好, 垒起一块块砖头,直到它完整如初。 要不是有他在那儿,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那年深秋,法莎娜生了个死产的女婴。 哈桑亲吻那个婴儿毫无生气的脸, 我们将她葬在后院,就在蔷薇花丛旁边, 我们用白杨树叶盖住那个小坟堆。 我替她祷告。 法莎娜整天躲在小屋里面,凄厉地哭喊。 母亲的哀嚎。 我求安拉,保佑你永远不会听到。 在那屋子的围墙之外,战争如火如荼。 但我们三个,在你爸爸的房子里, 我们自己营造了小小的天堂。 自1980年代晚期开始,我的视力就衰退了, 所以我让哈桑给我读你妈妈的书。 我们会坐在门廊,坐在火炉边, 法莎娜在厨房煮饭的时候, 哈桑会给我念《玛斯纳维》或者《鲁拜集》。 每天早晨,哈桑会在蔷薇花丛那边小小的坟堆上摆一朵鲜花。 1990年年初,法莎娜又怀孕了。 也就是在这一年,盛夏的时候, 某天早晨,有个身披天蓝色长袍的女人敲响前门, 她双脚发抖,似乎虚弱得连站都站不稳。 我问她想要什么,她沉默不语。 我问她她是谁, 但她一语不发,就在那儿瘫下,倒在车道上。 我把哈桑喊出来,他帮我把她扶进屋子,走进客厅。 我们让她躺在沙发上,除下她的长袍。 长袍之下是个牙齿掉光的妇女, 蓬乱的灰白头发,手臂上生着疮。 她看上去似乎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了。 但更糟糕的是她的脸。 有人用刀在她脸上…… 亲爱的阿米尔,到处都是刀痕, 有一道是从颧骨到发际, 她的左眼也没有幸免。 太丑怪了。 我用一块湿布拍拍她的额头,她睁开眼睛。 细声地说“哈桑在哪里?”。 哈桑说“我在这里。”, 他拉起那女人的手,紧紧握住。 那女人用那只完好的眼打量着他。 她说“我走了很久很远, 来看看你是否像我梦中见到那样英俊。 你是的。 甚至更好看。” 她拉着哈桑的手,贴近她伤痕累累的脸庞。 她说“朝我笑一笑,求求你。” 哈桑笑了,那个老妇人流出泪水。 她说“你的笑是从我这里来的,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而我甚至没有抱过你。 愿安拉宽恕我,我甚至没有抱过你。” 自从莎娜芭1964年刚生下哈桑不久就跟着一群艺人跑掉之后, 我们再也没人见过她。 你从来没见过她,阿米尔, 但她年轻的时候,她是个美人。 她微笑起来脸带酒窝,步履款款,令男人发狂。 凡是在街上看到她的人, 无论是男的还是女的, 都会忍不住再看她一眼。 而现在…… 哈桑放下她的手,冲出房子。 我跟在哈桑后面,但哈桑跑得太快了。 我看见他跑上那座你们两个以前玩耍的山丘, 他的脚步踢起阵阵尘土。 我任由他走开。 我整天坐在莎娜芭身边, 看着天空由澄蓝变成紫色。 夜幕降临,月亮在云层中穿梭,哈桑仍没回来。 莎娜芭哭着说回来是一个错误, 也许比当年离家出走错得更加厉害。 但我安抚她。 我说哈桑会回来的。 第二天早上哈桑回来了, 他看上去疲累而憔悴,似乎彻夜未睡。 他双手捧起莎娜芭的手,告诉她, 如果她想哭就哭吧, 但莎娜芭不用哭,现在她在家里了, 他说,在家里和家人在一起。 他抚摸着莎娜芭脸上的伤疤, 把手伸进她的头发里面。 在哈桑和法莎娜照料下,莎娜芭康复了。 他们喂她吃饭,替她洗衣服。 我让她住在楼上一间客房里面。 有时我会从窗户望出去, 看见哈桑和他母亲跪在院子里, 摘番茄,或者修剪蔷薇篱笆,彼此交谈。 他们在补偿所有失去的那些岁月,我猜想。 就我所知,他从来没有问起他的母亲到哪里去了, 或者为什么要离开,而莎娜芭也没有说。 我想有些事情不用说出来。 1990年冬天,莎娜芭把哈桑的儿子接生出来。 那时还没有下雪, 但冬天的寒风呼啸着吹过院子, 吹弯了苗圃里的花儿,吹落了树叶。 我记得莎娜芭用一块羊毛毯抱着她的孙子, 将他从小屋里面抱出来。 她站在阴暗的灰色天空下, 喜悦溢于言表,泪水从她脸上流下, 刺人的寒风吹起她的头发, 她死死抱着那个孩子, 仿佛永远不肯放手。 这次不会了。 她把他交给哈桑, 哈桑把他递给我, 我在那个男婴耳边, 轻轻唱起《可兰经》的经文。 他们给他起名索拉博, 那是《沙纳玛》里面哈桑最喜欢的英雄, 你知道的,亲爱的阿米尔。 他是个漂亮的小男孩, 甜蜜得像糖一样, 而性子跟他爸爸毫无二致。 你应该看看莎娜芭带那个孩子,亲爱的阿米尔。 那孩子变成了莎娜芭生活的中心, 她给那孩子缝衣服,用木块、破布和稻秆给他做玩具。 孩子要是发热,她会整晚睡不着,斋戒三天。 她在锅里烧掉一本回历,说是驱走魔鬼的眼睛。 索拉博两岁的时候,管她叫“莎莎”。 他们两个形影不离。 莎娜芭活到他四岁的时候, 然后,某个早晨,她再也没有醒来。 她神情安详平静,似乎死得无牵无挂。 我们在山上的墓地埋了她, 那座种着石榴树的墓地, 我也替她祷告了。 她的去世让哈桑很难过 得到了再失去,总是比从来就没有得到更伤人。 但小索拉博甚至更加难过, 他不停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找他的“莎莎”, 但你知道,小孩就是那样,他们很快就忘了。 那时——应该是1995年 苏联人已经被赶走很久了, 喀布尔依次落在马苏德、拉巴尼和人民圣战者组织手里。 不同派系间的内战十分激烈, 没有人知道自己是否能活到一天结束。 我们的耳朵听惯了炮弹落下、机枪嗒嗒的声音, 人们从废墟爬出来的景象也司空见惯。 那些日子里的喀布尔,亲爱的阿米尔, 你在地球上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像地狱的地方了。 瓦兹尔·阿克巴·汗区没有遭受太多的袭击, 所以我们的处境不像其他城区一样糟糕。 在那些炮火稍歇、枪声较疏的日子, 哈桑会带索拉博去动物园看狮子“玛扬”, 或者去看电影。 哈桑教他射弹弓, 而且,后来,到了孩子八岁的时候, 弹弓在索拉博手里变成了一件致命的武器: 他可以站在阳台上, 射中院子中央水桶上摆放着的松果。 哈桑教他读书识字 以免他的儿子长大之后跟他一样是个文盲。 我和那个小男孩越来越亲近 我看着他学会走路,听着他牙牙学语。 我从电影院公园那边的书店给索拉博买童书 现在它们也被炸毁了 那些书索拉博总是很快看完。 他让我想起你,你小时候多么喜欢读书,亲爱的阿米尔。 有时,我在夜里讲故事给他听, 和他猜谜语,教他玩扑克。 我想他想得厉害。 冬天,哈桑带他儿子追风筝。 那儿再也没有过去那么多风筝大赛了 因为缺乏安全,没有人敢在外面待得太久 但零星有一些。 哈桑会让索拉博坐在他的肩膀上, 在街道上小跑,追风筝,爬上那些挂着风筝的树。 你记得吗,亲爱的阿米尔, 哈桑追风筝多么在行? 他仍和过去一样棒。 冬天结束的时候, 哈桑和索拉博会把他们整个冬天追来的风筝挂在门廊的墙上, 他们会像挂画那样将它们挂好。 我告诉过你,1996年,当塔利班掌权, 结束日复一日的战争之后,我们全都欢呼雀跃。 我记得那晚回家,发现哈桑站在厨房, 听着收音机,神情严肃。 我问他怎么了,他只是摇摇头: “现在求真主保佑哈扎拉人,拉辛汗老爷。” “战争结束了,哈桑,”我说, “很快就会有和平,奉安拉之名,还有幸福和安宁。 再没有火箭,再没有杀戮,再没有葬礼!” 但哈桑只是关掉收音机,问我在他睡觉之前还需要什么。 几个星期后,塔利班禁止斗风筝。 隔了两年,在1998年, 他们开始在马扎里沙里夫屠杀哈扎拉人。 拉辛汗慢慢地伸开双腿,斜倚在光秃秃的墙上, 他的举止是那样小心翼翼, 仿佛每个动作都会带来剧痛。 外面有头驴子叫起来, 有人用乌尔都语不知道喊了些什么。 太阳开始下山,那些摇摇欲坠的房子的裂缝中, 渗出闪闪的红色斜晖。 哈桑的悲剧命运令阿米尔痛不欲生, 之后,拉辛汗缓缓道出了他对阿米尔所寄予的希望, 阿米尔对他的要求反应强烈, 拉辛汗情绪激动。 欢迎您明天同一时间继续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