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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5.70]哈桑的悲剧命运令阿米尔痛不欲生，
[00:20.68]之后，拉辛汗缓缓道出了他对阿米尔所寄予的希望，
[00:27.02]但阿米尔对他的要求反应强烈，
[00:30.36]拉辛汗情绪激动。
[00:32.34]
[00:33.57]请继续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
[00:38.02]作者：卡勒德·胡赛尼
[00:40.21]演播：徐涛
[00:42.24]
[00:42.99]此书已由世纪出版集团出版
[00:45.93]
[01:00.58]拉辛汗话中的意思我是清楚的，我太清楚了。
[01:07.71]但我不想明白他话中的机锋，
[01:12.70]“我在美国有妻子、有房子、有事业、有家庭。
[01:17.01]喀布尔是个危险的地方，你知道的，
[01:20.42]拉辛汗，你要我冒着失去一切的危险，就是为了……”
[01:26.32]“你知道吗，”
[01:28.90]“有一次，你不在的时候，你爸爸和我在说话。
[01:37.09]而你知道你爸爸在那些日子里最担心的是什么。
[01:45.00]我记得他对我说，
[01:47.48]‘拉辛，一个不能为自己挺身而出的孩子，
[01:53.00]长大之后只能是个懦夫。’
[01:57.72]我在想，难道你真的变成这种人了吗？”
[02:06.40]我垂下眼光。
[02:11.01]“我所哀求的，是要你满足一个老人的临终遗愿。”
[02:21.67]拉辛汗把宝押在那句话上，甩出他最好的牌。
[02:28.91]或者这仅是我的想法。
[02:32.40]他话中带着模棱两可的意思，
[02:36.15]但他至少知道说些什么。
[02:39.21]而我，这个房间里的作家，
[02:42.51]仍在寻找合适的字眼。
[02:45.41]最终，我吐出这样的句子：
[02:50.83]“也许，也许爸爸说对了。”
[02:57.44]“你这么想让我很难过，阿米尔。”
[03:09.02]“你不这样想吗？”
[03:12.49]“如果我这么想，我就不会求你到这儿来。”
[03:25.08]“你总是太过抬举我了，拉辛汗。”
[03:28.89]“一直以来，你对自己太严苛了。”
[03:37.00]“但还有些事情，还有些你所不知道的事情。”
[03:45.20]“拜托，拉辛汗……”
[03:47.03]“莎娜芭不是阿里的第一个妻子。”
[03:54.94]现在我抬起头。
[03:59.47]“他之前结过一次婚，
[04:02.60]跟一个雅荷里来的哈扎拉女人。
[04:08.00]那是早在你出生之前的事情。
[04:12.35]他们的婚姻持续了三年。”
[04:17.75]“这跟什么事情有关系吗？”
[04:22.50]“三年后，她仍没生孩子，
[04:27.02]抛弃了阿里，去科斯特跟一个男人结婚。
[04:33.18]给他生了三个女儿。
[04:37.30]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
[04:42.87]我开始明白他要说什么，
[04:46.62]但我实在不想听下去了。
[04:51.00]我在加利福尼亚有美好的生活，
[04:53.37]有座带尖顶的漂亮房子，
[04:56.34]婚姻幸福，是个前程远大的作家，
[05:00.57]岳父岳母都很爱我。
[05:02.80]我不需要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05:06.49]“阿里是个不育的男人。”
[05:14.42]“不，他不是的。
[05:16.56]他跟莎娜芭生了哈桑，不是吗？
[05:19.47]他们有哈桑……”
[05:20.59]“不，哈桑不是他们生的。”
[05:25.32]“是的，是他们生的！”
[05:28.30]“不，不是他们，阿米尔。”
[05:32.65]“那么是谁……”
[05:34.00]“我想你知道是谁。”
[05:40.18]我觉得自己好像堕入万丈深渊，
[05:44.13]拼命想抓住树枝和荆棘的藤蔓，却什么也没拉到。
[05:52.00]突然之间天旋地转，房间左摇右晃。
[05:57.71]“哈桑知道吗？”
[06:01.96]这话仿佛不是从我口中说出来的。
[06:06.66]拉辛汗闭上眼睛，摇摇头。
[06:11.41]“你这个混蛋，”
[06:16.35]“你们这群该死的混蛋！”
[06:20.34]“你们全部，你们这群该死的说谎的混蛋！”
[06:27.99]“请你坐下。”
[06:31.45]“你们怎么可以瞒着我？瞒着他？”
[06:37.17]“拜托你想想，亲爱的阿米尔。
[06:41.62]这是丢人的事情，人们会说三道四。
[06:48.09]那时，男人所能仰仗的全部就是他的声誉、他的威名，
[06:56.44]而如果人们议论纷纷……
[07:01.34]我们不能告诉任何人，你一定也知道。”
[07:09.34]他伸手来摸我，
[07:11.25]但我推开他的手，埋头奔向门口。
[07:14.86]“亲爱的阿米尔，求求你别走。”
[07:20.66]我打开门，转向他，
[07:25.59]“为什么？你想对我说什么？
[07:30.71]我今年三十八岁了，
[07:33.34]我刚刚才发现我一辈子活在一个他妈的谎言之下！
[07:38.38]你还想说什么，说些什么能让事情变好？
[07:44.00]没有！没有！”
[07:47.35]我扔下这些话，嘭嘭冲出公寓。
[07:50.65]
[07:52.13]太阳已经快下山了，
[07:55.85]天空布满紫色的、红色的晚霞。
[07:59.94]我沿着那条繁忙而狭窄的街道步行，
[08:04.98]将拉辛汗的寓所撇在后面。
[08:08.85]那条街是嘈杂的小巷，
[08:12.51]和那些迷宫似的深巷里闾交织在一起，
[08:17.00]挤满了行人、自行车和黄包车。
[08:21.97]它的拐角处竖着各式各样的布告牌，
[08:26.01]粘贴着可口可乐和香烟的广告；
[08:29.46]还有罗丽坞的电影海报，
[08:31.95]展示着一片开满万寿菊的原野，
[08:35.69]卖弄风情的女演员和古铜色皮肤的英俊男人翩翩起舞。
[08:41.78]
[08:43.57]我走进一间烟雾弥漫的茶室，要了一杯茶。
[08:49.53]我朝后仰，让折叠椅的前脚离地，
[08:54.78]双手抹着脸。
[08:57.99]如坠深渊的感觉渐渐消失，
[09:03.99]但取而代之的是，
[09:06.63]我好像睡在自己的家中，
[09:10.30]一觉醒来，
[09:11.53]发现所有的家具都被重新摆设过，
[09:15.52]原先习以为常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处裂缝，
[09:20.62]现在全然陌生了。
[09:23.61]
[09:24.98]我茫然失措，
[09:27.22]只好重新审时度势，
[09:29.72]重新找到自己的方向。
[09:35.66]我怎会如此熟视无睹呢？
[09:39.40]自始至终，迹象一直都在我眼前，
[09:44.82]它们现在飞回来了：
[09:48.29]爸爸请库玛大夫修补哈桑的兔唇。
[09:53.47]爸爸从来不会忘记哈桑的生日。
[09:57.74]我想起我们种郁金香那天，
[10:00.74]我问爸爸他能否考虑请新的仆人。
[10:05.03]他勃然作色，哈桑哪里都不去！
[10:08.78]他就在这儿陪着我们，他属于这里。
[10:12.13]这里是他的家，我们是他的家人。
[10:15.67]当阿里宣布他和哈桑要离开我们的时候，
[10:19.89]爸爸流泪了，流泪了！
[10:24.82]
[10:26.50]服务生把一个茶杯摆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10:31.79]桌脚交叉成X状的地方有一圈胡桃大小的铜球，
[10:38.55]有个铜球松了，我弯下腰，把它拧紧。
[10:43.93]我希望我也能这般轻而易举地拧紧自己的生活。
[10:50.66]我喝了一口数年来喝过的最浓的茶，
[10:54.64]试图想着索拉雅，
[10:57.76]想着将军和亲爱的雅米拉阿姨，
[11:02.93]想着我未完成的小说。
[11:06.66]我试图看着街上过往的车辆，
[11:10.03]看着行人在那些小小的糖铺进进出出。
[11:15.71]试图听着临桌客人收音机播放的伊斯兰教音乐。
[11:20.79]任何东西都可以。
[11:23.99]但我总是想起我毕业那天晚上，
[11:29.58]爸爸坐在那辆他刚买给我的福特车上，
[11:34.18]身上散发着啤酒的气味，
[11:37.79]他说，要是哈桑今天跟我在一起就好了！
[11:43.20]
[11:45.96]这么多年来，他怎么可以一直欺骗我？
[11:51.82]欺骗哈桑？
[11:55.30]我很小的时候，
[11:57.17]有一次他抱我坐在他的膝盖上，
[12:00.58]眼睛直勾勾看着我，
[12:03.00]并说，世间只有一种罪行，那就是盗窃……
[12:07.37]当你说谎，你剥夺了某人得知真相的权利。
[12:12.34]难道他没有亲口对我说那些话吗？
[12:16.20]而现在，在我葬了他十五年之后，
[12:21.55]我得知爸爸曾经是一个贼！
[12:24.93]还是最坏那种，
[12:27.72]因为他偷走的东西非常神圣：
[12:30.60]于我而言，是得知我有兄弟的权利；
[12:34.58]对哈桑来说，是他的身份。
[12:37.75]他还偷走了阿里的荣誉。
[12:40.48]他的荣誉。
[12:41.84]他的尊严。
[12:43.04]
[12:44.61]我不禁想起这些问题：
[12:48.02]爸爸如何能够面对阿里的眼睛？
[12:51.70]阿里倘若得知他的妻子被他的主人以阿富汗人最不齿的方式侮辱，
[12:57.99]他如何能够每天在屋子里进进出出？
[13:02.43]爸爸穿着那身棕色旧西装、踏上塔赫里家的车道、
[13:08.68]向索拉雅提亲的形象在我脑海记忆犹深，
[13:14.74]我如何才能将它和这个新形象结合起来？
[13:21.21]这儿又有一句为我的创作老师所不屑的陈词滥调：
[13:27.37]有其父必有其子。
[13:30.92]但这是真的，不是吗？
[13:35.43]结果证明，我和爸爸的相似超乎原先的想像。
[13:42.08]我们两个都背叛了愿意为我们付出生命的人。
[13:47.99]我这才意识到，拉辛汗传唤我到这里来，
[13:53.92]不只是为了洗刷我的罪行，还有爸爸的。
[14:00.27]
[14:02.75]拉辛汗说我一直太过苛求自己。
[14:07.44]但我怀疑。
[14:09.38]是的，我没有让阿里的右脚踩上地雷，
[14:13.84]没有把塔利班的人带到家里，射杀哈桑。
[14:17.34]可是我把阿里和哈桑赶出家门。
[14:22.49]若非我那么做，
[14:24.26]事情也许会变得全然不同，
[14:27.48]这样的想法不算太牵强吧？
[14:31.98]也许爸爸会带着他们到美国。
[14:35.59]也许在那个没有人在意他是哈扎拉人、
[14:38.80]人们甚至不知道哈扎拉人是什么意思的国度，
[14:42.45]哈桑会拥有自己的家、工作、亲人和生活。
[14:49.26]也许不会。
[14:51.91]但也许会。
[14:54.27]
[14:56.63]我不能去喀布尔。
[14:59.68]我刚才对拉辛汗说，
[15:02.46]我在美国有妻子、房子、事业，还有家庭。
[15:07.43]但也许正是我的行为断送了哈桑拥有这一切的机会，
[15:14.38]我能够这样收拾行囊、掉头回家吗？
[15:18.20]
[15:20.67]我希望拉辛汗没有打过电话给我。
[15:25.46]我希望他没有把真相告诉我。
[15:29.77]但是拉辛汗打了电话，
[15:33.27]而且他所揭露的事情使一切面目全非。
[15:38.04]让我明白我的一生，
[15:40.62]早在1975年冬天之前，
[15:43.42]回溯到那个会唱歌的哈扎拉女人还在哺乳我的时候，
[15:48.12]种种谎言、背叛和秘密，就已经开始轮回。
[15:58.09]那儿有再次成为好人的路。
[16:03.73]这是拉辛汗的话。
[16:08.68]是啊，那是一条终结轮回的路。
[16:15.95]带上一个小男孩。
[16:19.17]一个孤儿。
[16:21.24]哈桑的儿子。
[16:23.77]在喀布尔的某个地方。
[16:28.25]
[16:29.85]我雇了辆黄包车，
[16:32.31]在回拉辛汗寓所的路上，
[16:35.38]我想起爸爸说过，
[16:37.37]我的问题是，
[16:38.75]总有人为我挺身而出。
[16:42.55]如今我三十八岁了，
[16:45.53]我的头发日渐稀疏，
[16:47.63]两鬓开始灰白，
[16:50.07]最近我发现鱼尾纹开始侵蚀我的眼角。
[16:55.67]现在我老了，
[16:57.36]但也许还没有老到不能为自己挺身而出的地步。
[17:04.15]尽管最终发现爸爸说过很多谎言，
[17:08.81]但这句话倒是实情。
[17:11.92]
[17:13.91]我再次看着宝丽莱照片上的圆脸，
[17:18.54]看着阳光落在它上面。
[17:23.95]我弟弟的脸。
[17:28.62]哈桑曾经深爱过我，
[17:31.59]以前没有人那样对待我，
[17:35.19]日后也永远不会有。
[17:40.49]他已经走了，但他的一部分还在。
[17:47.82]在喀布尔。
[17:50.89]
[17:53.33]等待。
[17:54.68]
[17:57.12]我发现拉辛汗在屋角做祷告。
[18:00.59]我只见到在血红色的天空下，
[18:05.32]一个黑色的身影对着东方朝拜。
[18:10.50]我等待他结束。
[18:13.47]
[18:14.48]然后我告诉他要去喀布尔，
[18:19.19]告诉他明天早上给卡尔德威打电话。
[18:24.86]拉辛汗说“我会为你祷告，亲爱的阿米尔。”
[18:35.44]
[18:37.44]当时我们驶过一块带着弹孔的标牌，
[18:42.07]上面写着“开伯尔隘口欢迎你”，
[18:46.28]我的嘴里开始冒水，
[18:49.02]胃里有些东西翻滚绞动。
[18:53.62]司机法里德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18:56.61]眼里毫无同情。
[18:58.34]
[18:59.83]“我们可以把车窗摇下来吗？”
[19:04.34]他一只手抓着方向盘，
[19:06.74]另外一只手仅有的两根手指夹着点燃的香烟。
[19:11.51]他黑色的眼睛仍望着前方，
[19:14.99]弯下腰，拿起放在脚边的螺丝刀，递给我。
[19:19.97]我把它插进车门的一个小洞里面，
[19:23.94]那里原先有个摇柄，
[19:25.97]把我这边的车窗摇下来。
[19:29.27]
[19:30.68]法里德又鄙夷地看着我，
[19:32.91]眼中的嫌恶不加掩饰，
[19:35.41]然后收回目光，继续抽烟。
[19:39.19]自从我们离开雅姆鲁德堡垒以来，
[19:43.25]他跟我说的，只有寥寥数语。
[19:46.98]
[19:48.79]“谢谢。”
[19:50.17]我低声说，把头伸出车窗，
[19:54.29]让午后的寒风猎猎吹过我的脸庞。
[19:58.91]马路穿过开伯尔隘口的部落领地，
[20:03.76]蜿蜒在页岩和石灰岩的悬崖峭壁间，
[20:09.18]一如我记得的那样
[20:12.04]1974年，爸爸和我曾驾车驶过这片崎岖的地带。
[20:17.99]那些贫瘠而壮丽的山脉坐拥深沟大壑。
[20:24.84]峭壁之上，有座座泥墙砌成的堡垒，
[20:29.76]年久失修，崩塌倾颓。
[20:34.83]
[20:47.29]阿米尔终于踏上了前往喀布尔的危险之旅，
[20:51.46]旅途中的所见所闻
[20:53.56]令他对自己的祖国和自己的前途忧心忡忡。
[20:58.87]
[20:59.45]欢迎您明天同一时间继续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
[21:0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