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1.70]阿米尔终于踏上了前往喀布尔的危险之旅，
[00:15.99]旅途中的所见所闻令他对自己的祖国和自己的前途忧心忡忡。
[00:45.15]瓦希德终于打破那之后令人不安的沉默。
[00:50.84]“是什么让你回到阿富汗呢？”
[01:00.00]“是什么让他们这些人回到阿富汗呢，亲爱的哥哥？”
[01:05.51]法里德说，他在跟瓦希德说话，
[01:09.44]鄙夷的眼光却一直看着我。
[01:13.24]“住口！”瓦希德发怒。
[01:17.76]“总是同样的事情。”
[01:20.14]“卖掉土地，卖掉房子，
[01:22.26]收钱，像老鼠那样跑开。
[01:25.05]回到美国去，用那笔钱带上家人去墨西哥度假。”
[01:30.09]“法里德！”瓦希德咆哮。
[01:34.25]他的孩子，甚至还有法里德都害怕起来。
[01:40.04]“你的礼貌哪里去了？
[01:42.71]这是我的房子！
[01:44.64]阿米尔老爷今晚是我的客人，
[01:47.64]我不容许你这样给我丢脸！”
[01:51.93]法里德张开口，
[01:54.51]几乎就要说出些什么，
[01:57.01]想了想又没说出来。
[02:00.67]他颓然的倚着墙，
[02:03.22]无声说着些什么，
[02:06.70]将那只残废的脚放在完好的脚上面。
[02:13.71]“请原谅我们，阿米尔老爷。”
[02:17.34]“打小的时候，我弟弟的嘴巴就比脑袋快两步。”
[02:22.85]“那是我的错，真的。”
[02:25.35]我试图在法里德的逼视之下露出笑脸。
[02:29.73]“我没觉得被冒犯了。
[02:32.55]我应该把我到阿富汗来的任务跟他说。
[02:36.24]我不是来卖田产的，
[02:39.10]我要去喀布尔找个小男孩。”
[02:43.29]“小男孩？”
[02:45.54]“是的。”
[02:47.25]我从衬衣的口袋掏出宝丽莱照片。
[02:50.80]再次看到哈桑的照片，
[02:53.00]再次让我的心因为他的死揪痛起来。
[02:58.12]我不得不将眼光移开，把它递给瓦希德。
[03:03.73]瓦希德端详着那张照片，
[03:06.89]抬眼望望我，又看回去。
[03:10.96]“这个男孩？”
[03:14.39]我点点头。
[03:16.79]“这个哈扎拉男孩？”
[03:21.69]“是的。”
[03:24.03]“他对你很重要吗？”
[03:28.13]“他的父亲对我来说很重要，
[03:31.63]就是照片中那个男人，现在他死了。”
[03:41.66]“他是你的朋友？”
[03:44.78]我内心想说是，
[03:47.88]仿佛在心灵深处，
[03:50.16]我想保守爸爸的秘密。
[03:53.17]可是谎言已经足够多了，
[03:57.57]“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
[04:02.53]我压制着情绪说，又加上一句，
[04:07.46]“是我的私生弟弟。”
[04:12.69]我转过茶杯，把弄着杯柄。
[04:16.28]“我不是想要刺探你的隐私。”
[04:19.41]“你没有。”
[04:20.68]“你会怎么安置他呢？”
[04:24.42]“把他带到白沙瓦，
[04:26.90]那儿有人会好好照料他。”
[04:30.53]瓦希德把照片还给我，
[04:33.88]厚厚的手掌放在我的肩膀上。
[04:39.52]“你是条让人尊敬的汉子，阿米尔老爷。
[04:45.26]一个真正的阿富汗人。”
[04:50.69]“你今晚来我家做客，让我很骄傲。”瓦希德说。
[04:58.58]我跟他客气了几句，
[05:00.12]偷眼看向法里德。
[05:02.67]现在他低着头，
[05:06.68]玩弄着草席残破的边缘。
[05:11.33]隔了一会，
[05:12.72]玛丽亚跟她妈妈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蔬菜汤，
[05:17.81]还有两片面包。
[05:20.26]“很抱歉，没有肉。”
[05:24.00]“现在只有塔利班才能吃上肉。”
[05:28.09]“这看起来很棒。”
[05:31.26]它确实很棒。
[05:33.43]我让他跟小孩也吃一些，
[05:38.70]但瓦希德说他们在我们来之前刚吃过。
[05:44.23]法里德和我卷起衣袖，
[05:46.43]手拿面包，浸在蔬菜汤里面，吃了起来。
[05:52.37]吃的时候，我看着瓦希德的儿子，
[05:56.82]他们三个都很瘦，
[05:59.66]脸上脏兮兮的，
[06:02.67]棕色的头发剪得很短，
[06:05.49]戴着无草帽，
[06:07.84]不时偷偷看着我的电子手表。
[06:12.07]最小那个在他哥哥耳边说了些什么，
[06:16.35]他哥哥点点头，
[06:18.10]眼神一直没离开我的手表。
[06:22.10]最大那个男孩我猜想他大概十二岁
[06:27.03]摇晃着身体，眼光也落在我的手表上。
[06:32.57]吃完之后，玛丽亚端来一陶罐水，
[06:37.30]我洗过手，
[06:39.23]问瓦希德我能不能送点礼物给他儿子。
[06:43.51]他不许，但我执意要送，
[06:46.34]瓦希德勉强同意了。
[06:49.41]我把手表摘下来，
[06:51.73]交给三个男孩中最小的那个。
[06:55.01]他怯生生地说了声“谢谢”。
[06:59.24]“它可以告诉你世界任何城市的时间。”我告诉那孩子。
[07:07.33]孩子们礼貌地点点头，
[07:09.53]将手表传来传去，轮流试戴。
[07:13.93]但他们很快就不感兴趣了，
[07:17.53]将手表扔在草席上。
[07:21.53]“你本来可以告诉我。”法里德后来说。
[07:28.03]瓦希德的妻子替我们铺好草席，
[07:32.05]我们两个躺在一起。
[07:34.18]“告诉你什么？”
[07:36.48]“你到阿富汗的原因。”
[07:39.41]他的声音没有了那种自遇到他以来一直听到的锋芒。
[07:46.57]“你没问。”
[07:48.86]“你应该告诉我。”
[07:51.66]他转过身，脸朝着我，屈手垫在头下。
[07:57.99]“也许我会帮你找到这个男孩。”
[08:01.85]“谢谢你，法里德。”
[08:05.04]“我错了，不该瞎猜。”
[08:08.51]我叹气：“别烦了。你是对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08:18.43]他双手被绑在身后，
[08:23.27]粗粗的绳索勒进他的手腕，
[08:28.02]黑布蒙住他的眼睛。
[08:31.55]他跪在街头，
[08:34.54]跪在一沟死水边上，
[08:37.76]他的头耷拉在两肩之间。
[08:42.50]他跪在坚硬的地面上，
[08:46.02]他祷告，身子摇晃，
[08:49.37]鲜血浸透了裤子。
[08:52.87]天色已近黄昏，
[08:55.23]他长长的身影在沙砾上来回晃动。
[08:59.99]他低声说着什么。
[09:02.86]我踏上前。
[09:06.93]千千万万遍，他低声说，
[09:12.39]为你，千千万万遍。
[09:18.03]他来回摇晃。
[09:20.06]他扬起脸，我看到上唇有道细微的疤痕。
[09:26.36]并非只有我们两个。
[09:30.54]我先是看到枪管，
[09:33.65]接着看到站在他身后那个人。
[09:38.59]他很高，穿着人字形背心和黑色长袍。
[09:44.31]他低头看着眼前这个被蒙住眼睛的男人，
[09:48.04]眼中只有无尽的空虚。
[09:51.97]他退后一步，举起枪管，
[09:56.19]放在那个跪着的男人脑后。
[09:59.16]那时，黯淡的阳光照在那金属上，闪耀着。
[10:06.27]来复枪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10:09.96]我顺着枪管向上的弧形，
[10:13.03]看见枪口冒着袅袅烟雾，
[10:16.53]看见它后面那张脸。
[10:19.60]我就是那个穿着人字形背心的人。
[10:23.21]我惊醒，尖叫卡在喉咙里。
[10:31.76]我走到外面。
[10:34.30]明月半弯，银光黯淡，
[10:39.56]我伫立，抬头望着星辰遍布的夜空。
[10:46.32]蟋蟀隐身黑暗中啾啾鸣叫，风拂过树梢。
[10:55.22]我赤裸的脚下大地寒凉，
[10:59.73]刹那间，自我们穿过国境后，
[11:04.47]我初次感到我回来了。
[11:08.58]度过所有这些年月，我又回来了，
[11:13.78]站在祖辈的土地上。
[11:16.51]正是在这片土地上，
[11:19.30]我的曾祖父在去世前一年娶了第三个妻子。
[11:24.11]1915年那场横扫喀布尔的霍乱要了他的命。
[11:29.07]最后，她给他生了前两个妻子所未能生出的：
[11:34.41]一个儿子。
[11:37.00]正是在这片土地上，
[11:38.53]我的祖父跟纳迪尔国王一起狩猎，射杀一头鹿。
[11:43.39]我妈妈死在这片土地上。
[11:46.65]也是在这片土地上，
[11:49.10]我曾为了得到父亲的爱苦苦奋斗。
[11:57.31]我倚着那屋子的一堵泥墙坐下。
[12:01.13]
[12:02.03]突然间，我觉得自己和这片古老的土地血脉相连……
[12:09.71]这让我很吃惊。
[12:12.34]我离开很久远了，
[12:15.36]久远得足以遗忘，
[12:17.97]也足以被遗忘。
[12:20.90]我在大地某处有个家，
[12:24.25]对于那些睡在我倚着这面墙那边的人们来说，
[12:28.92]那地方或许遥远如另外一个星系。
[12:34.49]我曾以为我忘了这片土地。
[12:38.53]但是我没忘。
[12:41.81]而且，在皎洁的月光中，
[12:45.20]我感到在我脚下的阿富汗发出低沉的响声。
[12:51.51]也许阿富汗也没有把我遗忘。
[12:58.95]我朝西望去，觉得真是奇妙，
[13:04.70]在峰峦那边的某处，喀布尔依然存在。
[13:11.00]它真的存在，不只是远久的记忆，
[13:16.00]不只是《旧金山纪事报》第十五版上某篇美联社报道的标题。
[13:22.64]西方的山脉那边某个地方有座沉睡的城市，
[13:27.13]我的兔唇弟弟和我曾在那里追过风筝。
[13:32.42]那边某个地方，
[13:34.99]我梦中那个蒙着眼的男人死于非命。
[13:42.06]曾经，在山那边，我作过一个抉择。
[13:47.82]而如今，时隔四分之一个世纪，
[13:51.11]正是那个抉择让我重返这片土地。
[13:58.60]我正打算回去，听到屋里传出说话声。
[14:03.69]我认得有个是瓦希德的嗓音。
[14:08.59]“……没有什么留给孩子吃的了。”
[14:12.54]“我们是很饿，但我们不是野蛮人！他是客人！
[14:22.13]你说我该怎么办？”
[14:25.93]他的声音很疲累。
[14:31.55]“……明天去找些东西，”
[14:38.60]“我拿什么来养活……”
[14:42.98]女人的哭泣声。
[14:46.81]我蹑手蹑脚走开。
[14:50.85]现在我明白为什么那些男孩对手表毫无兴趣了。
[14:56.82]他们根本就不是在看着手表，
[14:59.81]他们看着的是我的食物。
[15:07.56]我们在隔日早上道别。
[15:11.43]就在我爬上陆地巡洋舰之前，
[15:14.10]我谢谢瓦希德的热情招待。
[15:17.36]他指着身后那座小小的房子。
[15:20.47]“这里是你的家。”他说着。
[15:24.65]他三个儿子站在门口，看着我们。
[15:28.74]最小那个戴着手表，
[15:31.52]手表在他瘦小的手腕上荡来荡去。
[15:37.15]我们离开的时候，我看着侧视镜。
[15:41.00]瓦希德被他的儿子环绕着，
[15:44.43]站在一阵车轮卷起的尘雾中。
[15:48.79]我突然想起，要是在另外的世界，
[15:54.37]这些孩子不会饿得连追逐汽车的力气都没有。
[16:02.63]那天早些时候，我确信无人注意，
[16:08.00]做了一件二十六年前就已经做过的事情：
[16:12.62]将一把皱皱的钞票塞在草席下面。
[16:21.02]法里德警告过我。
[16:23.69]他警告过，可是，
[16:26.25]到头来，他不过是白费唇舌。
[16:31.42]我们沿着弹坑密布的道路，
[16:33.76]从贾拉拉巴特，
[16:35.33]一路蜿蜒驶向喀布尔。
[16:38.49]我上一次踏上这条征途，
[16:40.86]是在盖着帆布的卡车中，
[16:43.85]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16:47.65]爸爸差点被那个嗑了毒品的、
[16:50.63]唱着歌曲的俄国兵射杀，
[16:54.18]那晚爸爸真让我抓狂，我吓坏了，
[16:59.22]而最终为他感到骄傲。
[17:02.96]喀布尔到贾拉拉巴特的车程非常崎岖，
[17:07.85]道路在山岩之间逶迤颠簸，
[17:11.72]足以震得人们的骨头咔咔响。
[17:15.66]如今沿途景象荒凉，
[17:20.08]正是两次战争遗下的残迹。
[17:23.63]二十年前，我目睹了第一场战争的一部分。
[17:29.04]路边散落的东西无情地提醒着它的存在：
[17:33.71]焚毁的旧俄军坦克残骸、锈蚀的倾覆的军车，
[17:40.29]还有一辆陷在山脚被撞得粉碎的俄军吉普。
[17:45.57]至于第二次战争，我曾在电视上见过，
[17:50.79]现在正透过法里德的眼睛审视着它。
[17:57.08]法里德驾轻就熟地避开那条破路上的坑洞。
[18:02.25]他显然是个性情中人。
[18:05.18]自从我们在瓦希德家借宿之后，他的话就多起来了。
[18:10.21]他让我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18:12.58]说话的时候看着我。
[18:14.91]他甚至还微笑了一两次。
[18:17.95]他用那只残废的手熟练地把着方向盘，
[18:22.60]指着路边座座泥屋组成的村落，
[18:25.61]说多年以前，他就认得那里的村民，
[18:30.03]他们中多数不是死了，
[18:32.64]就是聚集在巴基斯坦的难民营。
[18:36.00]“而有时候死掉的那些更幸运一些。”
[18:42.28]他指着一座遭受祝融之灾的小村落，
[18:47.26]现在它只是一些黑色的墙壁，没有屋顶。
[18:53.23]我看见有条狗睡在那些墙壁之下。
[18:59.08]“我在这里有过一个朋友，”
[19:01.74]“他修理自行车的手艺很棒，手鼓也弹得不错。
[19:06.68]塔利班杀了他全家，放火烧掉这座村子。”
[19:12.89]我们驶过焚毁的村子，那条狗一动不动。
[19:20.45]曾几何时，贾拉拉巴特到喀布尔只要两个小时的车程，也许多一些。
[19:29.89]法里德和我开了四个小时才抵达喀布尔。
[19:34.86]而当我们到达……
[19:36.79]我们刚驶过玛希帕水库的时候，法里德便警告我。
[19:43.07]“喀布尔不是你记忆中那样了。”
[19:48.30]“我听说过。”
[19:50.52]法里德看了我一眼，
[19:53.70]仿佛在说听见和看到不是一回事。
[19:59.18]他是对的。
[20:00.92]因为当我们最终驶进喀布尔，
[20:03.34]我敢肯定，绝对肯定，
[20:06.63]他一定开错路了。
[20:10.00]法里德肯定见到我目瞪口呆的表情，
[20:13.76]也许在累次载人进出喀布尔之后，
[20:17.48]他对这种久违了喀布尔的人脸上出现的神情早已习以为常。
[20:25.77]他忧郁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20:31.46]“欢迎你回来。”
[20:46.64]在破败的喀布尔大街上，
[20:49.19]阿米尔遇到了一位年老的乞丐，
[20:52.37]他竟是妈妈当年在大学里一起教书的同事，
[20:57.16]他对阿米尔母亲的美好回忆令阿米尔感慨万千。
[21:04.49]欢迎您明天同一时间继续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