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 [ar:] [al:] [00:12.64]在前往喀布尔的途中, [00:14.83]满目疮痍的国家和贫困饥饿的人民令阿米尔心情沉重, [00:21.28]尽管已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00:24.01]但已是面目全非的喀布尔仍令阿米尔震惊不已。 [00:28.97] [00:30.00]请您继续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 [00:34.08]作者:卡勒德·胡赛尼 [00:36.21]演播:徐涛 [00:37.84] [00:38.58]此书已由世纪出版集团出版 [00:41.48] [00:45.12]废墟和乞丐,触目皆是这种景象。 [00:52.54]我记得从前也有乞丐 [00:55.81]爸爸身上总是额外带着一把阿富汗尼硬币,分发给他们; [01:01.90]我从不曾见过爸爸拒绝乞讨的人。 [01:06.88]可是如今,街头巷尾都能见到他们, [01:11.66]身披破麻布, [01:13.49]伸出脏兮兮的手,乞讨一个铜板。 [01:17.62]而如今乞食的多数是儿童,瘦小,脸色冷漠, [01:25.03]有些不超过五六岁。 [01:27.64]妇女裹着长袍, [01:30.72]坐在繁忙街道的水沟边, [01:33.36]膝盖上是她们的儿子, [01:36.01]一遍遍念着:“行行好,行行好!” [01:41.34]还有别的,某种我一开始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01:47.20]几乎见不到有任何成年男子在他们身边 [01:52.00]战争把父亲变成阿富汗的稀缺物品。 [01:56.37] [01:59.14]我们开在一条朝西通往卡德察区的街道上, [02:04.37]我记得在1970年代,这可是主要的商业街: [02:09.26]雅德梅湾。 [02:11.50]干涸的喀布尔河就在我们北边。 [02:15.48]那边的山麓之上,耸立着残破的旧城墙。 [02:20.44]它东边紧邻的巴拉·希萨堡垒 [02:25.23]坐落在雪达瓦扎山脉上。 [02:29.41]1992年到1996年间, [02:33.79]人民圣战者组织的火箭如雨点般从那座山脉发射出来, [02:39.31]落进喀布尔城里,造成如今摆在我眼前的浩劫。 [02:45.52]雪达瓦扎山脉朝西逶迤而去。 [02:51.14]我记得,“午炮”也是从这些山峦中发射出来的, [02:56.77]它每天响起,宣告中午来临; [03:00.70]在斋月期间,它也是一声信号, [03:04.14]意味着白天的禁食可以结束了。 [03:08.02]那些天,整座城市都能听见午炮的轰鸣。 [03:12.94] [03:14.98]“我小时候常常路过这儿,前往雅德梅湾。” [03:22.25]“过去这儿商店宾馆林立,遍地食肆和霓虹灯。 [03:28.18]我经常向一个叫做塞弗的老人买风筝。 [03:32.27]他在旧警察局旁边开了间小小的风筝铺。” [03:37.32]“警察局还在那儿。”法里德说, [03:42.66]“这座城市不缺警察。 [03:45.47]但你在雅德梅湾, [03:47.04]或者喀布尔任何地方, [03:48.93]再也找不到风筝或者风筝铺了。 [03:52.57]那样的日子已经结束。” [03:58.18]雅德梅湾已经变成一座巨大的废墟。 [04:04.14]那些尚未被彻底摧毁的屋宇赤条条地竖在那里, [04:09.36]屋顶破了大洞,墙壁嵌满火箭的弹片。 [04:14.01]整个街区已经化为瓦砾。 [04:18.35]我看见一个带着弹孔的招牌斜斜埋在一堆残骸中, [04:23.65]上面写着“请喝可口可乐……”。 [04:29.02]我看见在那些犬牙交错的砖石废墟中, [04:32.16]有座没有窗户的破房子,儿童在里面玩耍。 [04:37.13]自行车和骡车在孩子、流浪狗和一堆堆废物中穿梭。 [04:44.00]城市上方是灰蒙蒙的尘雾, [04:47.65]河那边,一道青烟袅袅升上天空。 [04:53.58]我说“那些树呢?” [04:58.32]“冬天的时候被人们砍成柴火了。” [05:02.62]“俄国佬也砍了不少。” [05:05.56]“为什么?” [05:07.30]“树上经常躲着狙击手。” [05:12.17]一阵悲哀向我袭来。 [05:15.61]重返喀布尔, [05:18.11]犹如去拜访一个多年未遇的老朋友, [05:22.24]却发现他潦倒凄戚, [05:25.41]发现他无家可归、身无分文。 [05:31.97]“我爸爸过去在沙里诺区盖了个恤孤院, [05:36.47]旧城那边,就在这里的南面。”我说。 [05:41.52]“我有印象,它在几年前被毁了。” [05:46.73]“你可以停车吗?” [05:47.89]“我想在这里走走,很快就好。” [05:51.49]法里德把车停在一条小巷, [05:54.68]旁边有座摇摇欲坠的房子,没有门。 [05:59.41]“这儿过去是间药房。” [06:05.11]我们走上雅德梅湾,转右,朝西走去。 [06:10.92]“什么味道?” [06:13.35]某些东西熏得我眼泪直流。 [06:17.01]“柴油。这座城市的发电厂总是出毛病, [06:21.29]用电得不到保证,人们烧柴油。” [06:25.32]“柴油。你记得从前这条街道散发着什么味道吗?” [06:32.49]“烤肉。” [06:34.93]“烤羊羔肉。” [06:38.28]“羊羔肉。” [06:41.02]法里德说着舔了舔嘴唇。 [06:44.20]“现在喀布尔城里只有塔利班吃得上羊羔肉啦。” [06:50.40]“说起……” [06:52.49]一辆卡车朝我们驶来。 [06:55.84]“大胡子巡逻队。” [06:59.20]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塔利班。 [07:02.62]我在电视上、互联网上、 [07:06.04]杂志封面上、报纸上见过他们。 [07:09.75]但如今我站在这里, [07:11.74]离他们不到五十英尺, [07:14.43]告诉自己心里突然涌起的并非纯粹的赤裸裸的恐惧; [07:21.18]告诉自己我的血肉没有突然之间压着我的骨头, [07:26.42]我的心跳没有加速。 [07:30.50]他们来了,趾高气扬。 [07:34.29] [07:36.37]红色的丰田皮卡慢慢驶过我们。 [07:40.64]几个脸色严峻的青年人蹲在车斗上, [07:44.80]肩膀扛着俄制步枪。 [07:48.02]他们全都留着大胡子,穿着黑色长袍。 [07:52.49]有个皮肤黝黑的家伙,看上去二十出头, [07:56.89]皱着一双浓眉, [07:58.48]手中挥舞着鞭子, [08:00.40]有节奏地抽打着车身一侧。 [08:04.46]他溜转的眼睛看见我,和我对望。 [08:08.51]终我一生,我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无遮无拦。 [08:15.20]接着那个塔利班吐了一口沾有烟丝的口水, [08:20.29]眼睛移开。 [08:22.21]我发现自己又能呼吸了。 [08:26.03]皮卡沿着雅德梅湾驶去, [08:30.01]在车后卷起一阵尘雾。 [08:35.04]“你怎么回事?” [08:37.52]“什么?” [08:38.52]“永远不要瞪着他们! [08:40.97]你听到了吗? [08:42.23]永远不要!” [08:44.42]“我不是故意的。” [08:47.63]“你的朋友说得对,老爷。 [08:50.42]好像你不该用棍子去捅一条疯狗。” [08:57.59]有个人这样说着。 [09:00.90]声音来自一个老乞丐, [09:05.00]赤足坐在一座弹印斑斑的建筑的台阶上。 [09:09.89]他身上的旧衣服磨得破烂不堪, [09:13.53]戴着肮脏的头巾。 [09:15.66]他左边眼眶空空如也,眼皮耷拉。 [09:20.81]他举起患关节炎的手, [09:24.07]指着红色皮卡驶去的方向。 [09:27.16]“他们开着车,四处寻找。 [09:31.28]希望找到那些激怒他们的人, [09:35.50]他们迟早会找到, [09:38.48]然后那些疯狗就有得吃了, [09:43.00]整天的沉闷终于被打破, [09:46.07]每个人都高呼‘真主至尊!’ [09:50.85]而在那些没人冒犯他们的日子里, [09:54.99]嗯,他们就随便发泄。 [09:59.53]对吧?” [10:01.51]法里德说“塔利班走近的时候, [10:05.57]你的眼睛要看着地面。” [10:08.20]“你的朋友提了个好建议。” [10:13.58]“原谅我,你能施舍几个阿富汗尼吗?” [10:19.29]“别理他。我们走。” [10:20.98]法里德说,拉着我的手臂。 [10:24.40]我给了那个老人一张十万阿富汗尼的钞票, [10:28.43]大约相等于三个美元。 [10:31.43]他倾着身子过来取钱,身上的臭气扑鼻而来,令我欲呕。 [10:39.90]他匆忙把钱塞在腰间,独眼滴溜溜地转着。 [10:45.69]“谢谢你的慷慨布施,老爷。” [10:50.66]“你知道卡德察的恤孤院在哪里吗?” [10:55.16]“它不难找,就在达鲁拉曼大道西端。” [11:00.38]“自从火箭炸毁老恤孤院之后, [11:03.88]孩子们就搬到那边去了。 [11:07.00]真是才脱狼群,又落虎口。” [11:11.52]“谢谢你,老爷。” [11:13.18]我说,转身走开。 [11:17.00]“你这是第一次吗?” [11:19.45]“什么?” [11:21.04]“第一次看到塔利班。” [11:25.39]我一语不发。 [11:27.45]老乞丐点点头,露出微笑。 [11:31.03]嘴里剩下的牙齿屈指可数,泛黄而且弯曲。 [11:37.65]“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他们席卷喀布尔的情景, [11:43.43]那天多么高兴!”他说, [11:46.20]“杀戮结束了!哇,哇! [11:51.59]但就像诗人说的: [11:54.46]‘爱情看似美好,但带来麻烦。’” [12:00.45]我脸上绽出笑容, [12:03.51]“我知道那首诗,哈菲兹写的。” [12:07.34]“对对,是他写的。” [12:09.53]“我知道。我过去在大学教过它。” [12:13.89]“你教大学?” [12:17.38]“从1958年到1996年。 [12:20.58]我教哈菲兹、迦亚谟、鲁米、贝德尔、雅米、萨迪。 [12:29.86]我甚至还在德黑兰开过讲座, [12:33.69]那是在1971年,关于神秘的贝德尔。 [12:40.08]我还记得他们都起立鼓掌。哈!” [12:45.17]“但你看到车上那些年轻人。 [12:48.68]你认为在他们眼里,苏菲主义有什么价值?” [12:55.76]“我妈妈也在大学教书。” [12:58.41]“她叫什么名字?” [13:00.25]“索菲亚·阿卡拉米。” [13:04.70]老人那患白内障的眼睛闪出光芒: [13:12.72]“‘大漠荒草生息不绝,反教春花盛放凋零。’ [13:23.75]她那么优雅,那么高贵。 [13:27.09]真是悲剧啊。” [13:33.04]“你认识我妈妈?”我在老人的身边蹲下。 [13:37.87]“是的,我认识。” [13:41.30]“过去下课后我们常坐在一起交谈。 [13:46.77]最后一次是下雨天, [13:49.27]隔天就期末考试, [13:52.00]我们分享一块美味的杏仁蛋糕。 [13:55.99]杏仁蛋糕,热茶,还有蜂蜜。 [14:02.52]那时她肚子很大了,变得更加美丽。 [14:07.49]我永远不会忘记她那天对我说的话。” [14:12.84]“那是什么?请告诉我。” [14:16.91]爸爸每次向我提起妈妈,总是很含混, [14:20.65]比如“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14:23.98]但我一直渴望知道细节,比如: [14:28.15]她的秀发在阳光下是什么样子, [14:31.45]她最喜爱的冰淇淋是什么口味, [14:34.59]她最喜欢哼唱的歌是哪一首, [14:38.45]她也咬指甲吗? [14:40.99]爸爸关于妈妈的记忆, [14:43.59]已经随着他长埋地下。 [14:47.44]也许提起她的名字会唤起爸爸心中的负疚, [14:54.01]为她死后他犯下的事情。 [14:57.17]抑或是因为失去妈妈的伤痛太深, [15:00.90]爸爸不忍再度提及。 [15:04.03]也许两种原因都有。 [15:08.87]“她说,‘我很害怕。’ [15:15.00]我问,‘为什么?’ [15:17.36]她说,‘因为我深深地感到快乐,拉索尔博士, [15:23.96]快乐成这样,真叫人害怕。’ [15:27.93]我问她为什么, [15:29.86]她说,‘他们只有准备要剥夺你某种东西的时候, [15:36.30]才会让你这么快乐。’ [15:39.65]我说,‘快别胡说。 [15:41.24]这种想法太蠢了。’” [15:44.08]法里德拉着我的手臂。 [15:46.50]“我们该走了,阿米尔老爷。” [15:49.60]我将手臂挣脱出来, [15:52.63]“还有呢?还有呢?她还说什么了?” [15:57.42]老人露出柔和的神情。 [16:01.43]“我希望我能替你记起来。 [16:04.69]可是我不记得了。 [16:08.19]你妈妈走得太久了, [16:12.48]我的记忆四散崩塌, [16:15.57]像这些房子。 [16:17.99]对不起。” [16:21.00]“可是哪怕一件小事也好,任何事情都好。” [16:28.36]“我会想想看。 [16:30.26]这是承诺,记得回来找我。” [16:35.65]“谢谢你。” [16:37.12]“太谢谢你了。” [16:39.39]我是说真的。 [16:40.75]现在我知道妈妈曾经喜欢涂了蜂蜜的杏仁蛋糕, [16:45.82]还有热红茶, [16:47.34]知道她用过“深深地”这个词, [16:51.36]知道她曾为快乐烦恼过。 [16:55.23]我对妈妈的了解, [16:57.12]从这个街头老人身上得到的, [16:59.89]甚至比从爸爸身上知道的还要多。 [17:03.71]露宿街头的老乞丐恰好认识我妈妈, [17:09.64]这在多数非阿富汗人眼里, [17:12.64]也许会是匪夷所思的巧合, [17:16.17]但我们对此只字不提, [17:19.04]默默走回那辆汽车。 [17:21.71]因为我们知道,在阿富汗, [17:24.53]特别是在喀布尔, [17:26.52]这样的荒唐事情司空见惯。 [17:30.67]爸爸过去说过: [17:32.79]“把两个素昧平生的阿富汗人关在同一间屋子里, [17:37.93]不消十分钟,他们就能找出他们之间的亲戚关系。” [17:43.22] [17:44.94]我们离开了坐在那座房子台阶上的老人。 [17:50.59]我原想带他到他的办公室去, [17:54.04]看看他能否想起更多关于我妈妈的事情。 [17:58.52]但我再也没有见到他。 [18:02.69] [18:04.77]我发现新恤孤院在卡德察区北边, [18:09.66]紧邻干涸的喀布尔河河堤。 [18:12.98]那是一座平房,军营式建筑, [18:16.81]墙上有裂缝,窗户用木板封上。 [18:20.70]前去的途中,法里德告诉我说, [18:23.72]在喀布尔各个城区中, [18:25.96]卡德察区受战争破坏最严重, [18:29.77]而当我们下车,证据太明显了。 [18:33.94]立在满是弹坑的街道两旁的, [18:37.48]只有比废墟好不了多少的破落建筑, [18:41.09]以及久无人烟的房子。 [18:44.64]我们走过一具锈蚀的轿车残骸, [18:48.11]看到一台半截埋在碎石堆里面、没有荧屏的电视机, [18:54.32]一堵涂着黑色“塔利班万岁”标语的墙壁。 [18:59.41] [19:00.84]开门的是个秃顶男人, [19:04.14]矮矮瘦瘦,留着蓬松的灰白胡子。 [19:08.12]他穿着旧斜纹呢夹克, [19:11.61]戴着无边便帽, [19:13.53]眼镜挂在鼻尖上, [19:16.15]有块镜片已经碎裂。 [19:19.15]眼镜后面, [19:20.58]黑豆似的眼珠在我和法里德身上扫来扫去。 [19:26.09]“你好。” [19:27.79]“你好,” [19:29.43]把宝丽莱照片给他看, [19:32.81]“我们在找这个男孩。” [19:36.07]他匆匆瞥了一眼照片, [19:38.58]“对不起,我从没见过他。” [19:43.47]“你还没仔细看看那张照片呢,老弟,” [19:48.05]“是啊,为什么不好好看看呢?”法里德说着 [19:54.07]我补上了一句“麻烦你。”。 [19:58.74]那男人接过相片,端详着, [20:02.78]把它还给我。 [20:04.41]“不,对不起。 [20:07.04]我只认得这所机构里面的每个孩子, [20:10.69]但这个看起来很面生。 [20:13.00]现在,如果你们没别的事情, [20:16.05]我得去工作了。” [20:20.05]他转身,关上大门。 [20:23.45] [20:36.94]阿米尔到恤孤院寻找哈桑的儿子索拉博, [20:41.54]却被告知孩子在一个月前就已经被一个塔利班官员带走, [20:47.20]目前生死未卜。 [20:49.36]阿米尔悲愤难以。 [20:51.36] [20:51.97]欢迎您明天同一时间继续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 [20:57.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