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破败的喀布尔大街上, 阿米尔遇到了一位年老的乞丐, 他竟是妈妈在大学里一起教书的同事, 他对阿米尔母亲的美好回忆, 令阿米尔感慨万千。 请您继续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 作者:卡勒德·胡赛尼 演播:徐涛 此书已由世纪出版集团出版 在恤孤院的门口,我用指节敲着门: “老爷,老爷,麻烦你开门。 我们对他没有恶意。” “我跟你说过,他不在这里。” “现在,请你们走开。” 法里德上前几步,把前额贴在门上。 “老弟,我们没带塔利班的人来。” “这个男人是想把那孩子带到安全的地方。” “我从白沙瓦来。” “我有个好朋友认识一对美国夫妇, 在那儿开设恤孤院。” 我感到那人就在门后。 知道他站在那儿,倾听着,犹豫不决, 在希望和怀疑之间来回挣扎。 “你看,我认识索拉博的父亲,” “名字叫哈桑。 他妈妈的名字叫法莎娜。 他管他奶奶叫莎莎。 他能读书写字,弹弓打得很好。 那儿有孩子的希望,老爷,有一条生路。 麻烦你开门。” 门后只有沉默。 “我是他伯伯。” 隔了一会儿,传来开锁的声音, 门缝又露出那张窄窄的脸。 他看看我和法里德,对我说: “有件事你说错了。” “哪件?” “他的弹弓射得很了不起!” “那东西跟他形影不离。 他无论走到哪儿,都会将它塞在裤带上。” 这个人放我们进去,他自我介绍说, 他叫察曼,恤孤院的负责人。 “我带你们去我的办公室。” 我们跟着他, 穿过阴暗污秽的走廊, 孩子们穿着残破的羊毛衫, 赤着脚走来走去。 我们走过一些房间, 没有一间铺着地毯, 窗子蒙着塑料膜。 房间塞满铁床,但多数没有被褥。 “这里有多少个孤儿?” 察曼回头说, “多到我们都装不下了,大概两百五十个。” “但他们并非全都无亲无故。 有很多人因为战争失去了父亲, 母亲无法抚养他们, 因为塔利班不许女人工作。 所以她们把孩子送到这里。” “这个地方总比街头好,但也好不了多少。 这座房子本来就不是给人住的 它过去是仓库,用来存放地毯。 所以这里没有热水器, 他们留下的井也干了。” “我求过塔利班,跟他们要钱, 来掘一眼更深的井, 次数多得记不清了, 他们只是转动念珠, 告诉我他们没有钱。没有钱。” 他说着指着墙边的一排床铺。 “我们的床不够, 已经有的床也缺少褥子。 更糟糕的是,我们没有足够的毛毯。” 他让我们看着一个在跳绳的女孩, 有两个孩子陪着她。 “见到那个女孩了吗? 上个冬天,孩子们不得不共用毛毯。 她哥哥被冻死了。” “上次我检查的时候, 发现仓库里面只有不到够一个月吃的大米了, 等用完之后, 这些孩子的早饭和晚饭有面包和红茶可吃了。” 我注意到他没提起午饭。 他站住,转向我: “这里提供的庇护少得可怜, 几乎没有食物,没有衣服,没有干净的水。 我这里大量过剩的是那些失去童年的孩子。 但可悲的是,这些孩子算是幸运的了。 我们负荷过重, 每天我都要拒绝带着孩子到这里来的母亲。” 他朝我走上一步, “你说索拉博还有希望? 我祈望你没有说谎,老爷。 可是……也许你来得太迟了。” “你什么意思?” 察曼移开眼光。“跟我来。” 负责人的办公室是这么一间房子: 四面空荡荡的开裂墙壁, 一张地毯,一张桌子,两张折叠椅。 察曼和我坐下的时候, 我看见一只灰色的老鼠从墙洞探出头来,窜过房间。 它嗅嗅我的鞋子, 我身子一缩,接着它去嗅察曼的鞋子, 这才奔出洞开的门。 “你刚才说太迟了是什么意思?” “你们想喝茶吗? 我可以去弄一些。” “不了,谢谢。 我们还是谈谈。” 察曼身子倒在座椅上,双臂抱胸, “我要告诉你的是不愉快的事情, 更别提可能还很危险。” “谁危险?” “你,我。 当然还有索拉博, 如果还不算太迟的话。” “我需要知道。” “好的,好的。 但我首先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有多渴望想找到你的侄儿?” 我想起童年时代, 我们在街头和人打架, 每次都是哈桑为我挺身而出, 一个打两个,有时是三个。 我畏缩旁观,心里想帮忙, 但总是望而却步, 总是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拉退。 我望着走廊, 看见一群孩子,围成一圈跳舞。 有个小女孩, 左腿从膝盖以下不见了, 她坐在破旧的垫子上观望, 微笑着,和其他孩子一起拍着手。 我看见法里德也在看着那些孩子, 他残废的手就挂在身边。 我想起瓦希德的儿子…… 我恍然悟到: 如果没有找到索拉博, 我绝不离开阿富汗。 “告诉我他在哪儿。” 察曼凝望着我, 然后他点点头, 捡起一支铅笔,在手指间转动。 “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我答应你。” 他用铅笔敲着桌子, “尽管你答应了, 我想我也许会后悔一辈子, 不过,也许那样也好。 反正我很该死。 但如果能帮到索拉博什么…… 我会告诉你,因为我相信你。 看起来你像个负责任的人。” 他沉默了好久。 “有个塔利班官员,” “他每隔一两个月就来一次, 带着钱,虽然不多, 但总比什么也没有好。” “通常他会带走一个女孩,但不总是这样。” “你居然同意?” 法里德在我身后说。 他冲向桌子,接近察曼。 “我能有什么选择呢?” “你是这里的负责人。” “你的工作是照料这些孩子。” “我根本没有能力阻止它发生。” “你卖掉孩子!” “法里德,坐下!让他说!” 但是已经太迟了,因为突然间法里德跳上桌子。 他纵身而下, 将察曼的椅子踢飞, 把他按倒在地。 察曼在法里德身下挥舞着手,发出声声闷叫。 他的脚踢掉一个抽屉,纸片散落在地面。 我跑到桌子那边, 这才发现察曼的叫声为何闷住: 法里德扼住他的脖子。 我双手抓住法里德的肩膀,使劲拉。 他挣脱我。 “够了!”我大喊。 但法里德的脸涨得通红,张口狂叫: “我要杀了你! 你不能阻止我! 我要杀了他!” “放开他!”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法里德的叫声让我明白, 如果我不尽快采取行动, 就只好目睹有生以来见到的第一场谋杀了。 “孩子们在看着,法里德。 他们在看着。”我说着。 法里德肩膀的肌肉在我手中缩紧, 那当头, 我以为他不管怎样都会扼着察曼的脖子不放。 然而他回头,看到了孩子们。 孩子们默默站在门外,手拉手,有的还哭起来。 我觉得法里德的肌肉松弛了, 他放手站起来,低头看着察曼, 在他脸上吐了一口口水。 然后他走到门边,把门关上。 察曼挣扎着站起身, 用袖子去擦血淋淋的嘴唇, 擦掉脸上的口水。 他咳嗽,喘息,戴好便帽和眼镜, 两块镜片都破了,看到这个又把眼镜摘下。 他双手掩脸。 好长一段时间,我们谁也没说话。 “一个月前,他带走了索拉博。” 终于,察曼哽咽着说。 手仍掩着脸。 “你还说自己是负责人?” “我已经有六个月没有收入了。 我破产了, 因为我毕生的积蓄,都投在这个恤孤院。 我卖掉一切财产和遗产, 来维持这个凄凉的地方。 你以为我没有家人在巴基斯坦和伊朗吗? 我完全可以像其他人那样一走了之。 但是我没有,我留下。 我留下来,全是为了他们。” “如果我拒绝给他一个孩子,他们会带走十个。 所以我让他带走,让安拉来作决定。 我忍气吞声, 拿过他那些该死的、肮脏的臭钱, 然后到市场去,给孩子们买食物。” 法里德垂下眼睛。 “被他带走的孩子会怎样?” 察曼用食指和拇指揉揉眼睛: “有时候他们会回来。” “他是谁?我们怎样才能找到他?” “明天到伽兹体育馆去, 中场休息的时候你会看到他, 他就是那个戴着黑色太阳镜的人。” 他捡起他的破眼镜,在手里翻转, “我要你们现在就离开,孩子吓坏了。” 他送我们出去。 车开走的时候, 我从后视镜看到察曼, 他站在门口, 一群孩子围在他身边, 拉着他松开的衬衣下摆。 我看见他戴上那副破眼镜。 我们过河,向北驶去, 穿过拥挤的普什图广场, 从前爸爸常带我到那儿的开伯尔餐馆吃烤肉。 那屋宇依然挺立, 只是大门上了挂锁,窗户破裂, 招牌上不见了“K”和“R”两个字母。 在餐馆附近,我见到一具尸体。 那儿行过绞刑, 有个年轻人被吊起来, 绳索末端绑在横梁上, 他脸庞青肿,寿终那日, 他穿着残破的衣服,染着血迹。 人们对他视而不见。 我们默默驶过广场, 直奔瓦兹尔·阿克巴·汗区。 我目光所及, 见到的总是一座尘雾笼罩的城市, 还有生砖垒成的建筑。 在普什图广场往北几条街, 法里德指着两个男人, 他们在繁忙的街角相谈甚欢。 其中有一个金鸡独立, 他另外那条腿从膝盖以下不见了, 怀里抱着一根假肢。 “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就那条腿讨价还价呢。” “他要卖掉他的腿?” “在黑市可以卖个好价钱, 可以喂饱你的孩子好几个星期。” 让我意外的是, 瓦兹尔·阿克巴·汗区的房子多数依然有屋顶, 墙壁依然完整。 实际上,它们保存完好。 墙头仍有树枝伸出来, 街道也不像卡德察区那样, 到处是废墟垃圾。 褐色的指路牌虽说偶有弯曲和弹孔, 仍指引着方向。 “这儿不算太糟。” “多奇怪啊,现在多数重要人物住在这里。” “塔利班?” “他们也是。” “还有谁?” 我们驶上一条宽广的街道, 两边是相当干净的人行道, 还有高墙耸立的住宅。 “塔利班背后的人, 政府的真正首脑, 你也可以这么叫他们: 阿拉伯人,车臣人,巴基斯坦人。” 他指着西北方向: “那边十五号街叫迎宾大道。 他们在这儿的尊号就是这个, 宾客。 我想有朝一日, 这些贵宾会在地毯上到处撒尿。” “我想就是它!在那边!” 我指着一处地标, 小时候,我常常靠着它认路。 如果你迷路了, 记得在我们街道的尽头, 有一座粉红色的房子。 这是爸爸过去常常这样对我说的。 从前,只有这座屋顶高耸的房子是粉红色的。 现在还是这样。 法里德转上那条街。 我立即看到爸爸的房子。 我的眼前恍惚又出现了许久以前的画面: 我们在院子里的蔷薇花丛后面找到那只小乌龟。 我们不知道它怎么会在那里, 而我们太高兴了,顾不上关心这个。 我们把它涂成鲜红色, 哈桑的主意,也是个好主意: 这样,我们永远不会在灌木丛中找不到它。 我们扮成两个孤胆英雄, 在某处遥远的丛林, 发现一只巨大的史前怪兽, 我们将它带回来, 让世人开开眼界。 去年冬天,阿里造了一辆木车, 送给哈桑当生日礼物。 我们假装它是巨大的铁笼, 将乌龟放在上面。 抓住那只喷火的怪兽了! 我们在草丛中游行,背后拖着木车, 周围是苹果树和樱桃树, 它变成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 人头从成千上万的窗户探出来,争睹楼下的奇观。 我们走过爸爸在无花果树林边上搭建的那座小拱桥, 它变成连接城市的巨大吊桥; 而它下面的小水塘则是波涛汹涌的大海。 烟花在壮观的桥塔上方绽放, 两边有荷枪实弹的士兵朝我们敬礼, 还有巨大的桥索射向天空。 小乌龟在车上颠来颠去,我们拖着木车, 沿红砖车道穿出锻铁大门, 全世界的领导人起立鼓掌,我们报以敬礼。 我们是哈桑和阿米尔, 著名的冒险家, 无人可以匹敌的探险家, 正要接受一枚表彰我们丰功伟绩的勋章…… 我小心翼翼地走上那条车道, 太阳晒得砖块色泽黯淡, 砖缝之间杂草丛生。 我站在我爸爸房子的大门外面,形同路人。 阿米尔回到自己童年时的故居, 心头情不自禁的涌起了对童年时光以及对哈桑的强烈思念, 这令他进一步坚定了寻找索拉博的决心。 欢迎您明天同一时间继续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