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尔到恤孤院寻找哈桑的儿子索拉博, 却被告知孩子在一个月前已被一个塔利班官员带走, 目前生死未卜, 阿米尔悲愤难鸣。 请您继续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 作者:卡勒德·胡赛尼 演播:徐涛 此书已由世纪出版集团出版 我站在爸爸房子的大门外面, 我把手放在锈蚀的铁栅上, 回忆起儿童年代, 为了一些现在看来微不足道的、 但当时觉得至关重要的事情, 我曾成千上万次跑过这扇大门。 我望进去。 车道从大门伸进院子, 当年夏天, 我和哈桑就在这里轮流学骑自行车,先后摔倒, 它看起来没有我记忆中那么宽。 柏油路裂开闪电状的缝隙, 从中长出更多的野草。 多数白杨树已经被伐倒, 过去哈桑和我常常爬上那些树, 用镜子将光线照进邻居家里, 那些仍就伫立着的树如今叶子稀疏。 病玉米墙仍在那儿, 然而我没有看到玉米, 无论病的还是健康的。 油漆已经开始剥落, 多数处已然整块掉下。 草坪变成了棕色, 跟弥漫在这座城市上空的尘雾一样, 点缀着几处裸露的泥土, 上面根本没有东西生长。 车道上停了一辆吉普,看上去全然错了: 爸爸的黑色野马属于那儿。 很多年前, 野马的八个气缸每天早晨轰轰作响,将我唤醒。 我看见吉普下面漏着油, 滴在车道上,活像一块大大的墨渍。 吉普车后面,一辆空空的独轮车侧倾倒地。 车道左边, 我看不到爸爸和阿里所种的蔷薇花丛, 只有溅上柏油的泥土和杂草。 法里德在我背后揿了两次喇叭。 “我们该走了,老爷。 我们会惹人疑心的。” “再给我一分钟就好。” 房子本身远不是我自童年起便熟悉的宽敞白色房子。 它看上去变小了, 屋顶塌陷,泥灰龟裂。 客厅、门廊,还有楼顶客房的浴室, 这些地方的窗户统统破裂, 被人漫不经心地补上透明的塑料片, 或者用木板钉满窗框。 曾经光鲜的白漆如今黯淡成阴森的灰色, 有些已经蜕落,露出下面层层砖块, 前面的台阶已经倾颓。 和喀布尔其他地方相比如此相似, 我爸爸的房子一派繁华不再的景象。 我看到自己那间旧卧房的窗户, 在二楼,房间的主楼梯以南第三个窗户。 我踮起脚,除了阴影, 看不见窗户后面有任何东西。 二十五年前, 我曾站在同一扇窗户后面, 大雨敲打窗片, 我呼出的气在玻璃上结成雾。 我目睹哈桑和阿里将他们的行囊放进爸爸轿车的后备厢。 “阿米尔老爷。”法里德又在喊了。 “我来了。” 发疯似的,我想进去。 想踏上前门的台阶, 过去阿里经常在那儿, 要我和哈桑脱掉雪靴。 我想走进门廊,闻闻橙皮的香味, 阿里总是将它们扔到炉里,跟锯屑一起燃烧。 我想坐在厨房的桌子边, 喝茶,吃一片馕饼, 听哈桑唱古老的哈扎拉歌谣。 又是一声喇叭。 我走回停在路边的陆地巡洋舰。 法里德在车里吸烟。 我跟他说“我得再去看一件东西。”。 “你能快点吗?” “给我十分钟。” “那么,去吧。” “都忘了吧,让它容易一些。” “让什么容易一些?” “活下去。” “你还要看多少东西? 让我替你省下麻烦吧。 你记得的东西,没有一件存下来。 最好都忘了。” “我不想再遗忘了,等我十分钟。” 当我们爬上爸爸房子北边那座山的时候, 我们,我和哈桑,几乎一点汗都没出。 我们在山顶奔走嬉闹,彼此追逐, 或者坐在倾斜的山脊上, 在那儿可以将远处的机场尽收眼底。 我们看着飞机起降,又嬉闹起来。 如今,当我爬上崎岖的山顶, 气息粗重,仿佛要喷出火来, 脸上汗水直流。 我站着喘了好一会,身子一阵刺痛。 然后我去看那废弃的墓园, 没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它仍在那儿, 那株苍老的石榴树也在。 我再次倚着墓园的灰色石门, 哈桑就在里面埋葬了他母亲。 过去那扇折叶松脱的铁门已经不见了, 浓密的杂草已经占领这片土地, 几乎将墓碑全部掩埋。 两只乌鸦栖息在墓园低矮的围墙上。 哈桑在信中提到, 石榴树已经多年没有结果实了。 看着那枯萎凋零的树木, 我怀疑它是否能够再次开花结果。 我站在它下面, 想起我们无数次爬上去, 坐在枝桠上,双腿摇晃, 斑驳的阳光穿过树叶, 在我们脸上投射出交错的光和影。 我嘴里泛起强烈的石榴味道。 我屈膝蹲下,双手抚摸着树干。 我见到我所要找的,刻痕模糊, 几乎全然消退,但它仍在: “阿米尔和哈桑,喀布尔的苏丹。” 我用手指顺着每个字母的笔画, 从那些细微的裂缝刮下一点点树皮。 我盘膝坐在树下, 朝南眺望这座我童年的城市。 曾几何时,家家户户的围墙都有树梢探出来, 天空广袤而澄蓝, 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晾衣线挂满衣物。 如果你仔细听, 兴许你甚至能听到来自瓦兹尔·阿克巴·汗区的叫卖声, 兜售水果的小贩高声: 樱桃!杏子!葡萄! 日落时分, 你还可以听到钟声, 来自沙里诺区的清真寺, 召唤人们前去祷告。 我听见喇叭声,看到法里德朝我招手。 是该走的时候了。 我们又朝南驶去,回到普什图广场。 我们和好几辆红色的皮卡擦身而过, 车斗上挤满荷枪实弹、留着大胡子的年轻人。 每次遇到他们,法里德都会低声咒骂。 我付钱住进了普什图广场附近一间小旅馆。 三个小女孩穿着统一的黑色服装,戴着白色头巾, 紧贴着柜台后面那个瘦小的四眼佬。 他索价75美元,那地方相当破落, 这个价格简直匪夷所思,但我并不在乎。 为了给夏威夷海边的房子付款漫天要价是一回事, 为了养活孩子这么做又是一回事。 房间里没有热水,破旧的厕所无法冲水。 只有一张铁床,一张破褥子, 一条旧毛毯,角落摆着只木椅。 正对广场的窗户破了,还没修补。 我放下行李箱, 发现床后的墙壁上有块干了的血迹。 我给法里德钱,让他出去买吃的。 他带回四串热得滋滋响的烤肉, 刚出炉的馕饼,还有一碗白米饭。 我们坐在床上,埋头大吃。 毕竟,喀布尔还有一样没有改变的事情: 烤肉依然如我记忆中那般丰腴美味。 那天晚上,我睡床,法里德睡地板, 我额外付了钱, 让老板取来一条毛毯,给法里德裹上。 除了月色从破窗倾泻进来,再无其他的光线。 法里德说老板告诉过他, 喀布尔停电两天了, 而他的发电机需要修理。 我们谈了一会。 法里德告诉我他在马扎里沙里夫长大的故事, 在贾拉拉巴特的故事。 他告诉我说,在他和他爸爸加入圣战者组织, 在潘杰希尔峡谷抗击俄国佬之后不久, 他们粮草告罄,只好吃蝗虫充饥。 他跟我说起那天直升机的炮火打死了他父亲, 说起那天地雷索走他两个女儿的命。 他问我美国的情况。 我告诉他,在美国, 你可以走进杂货店, 随意选购十五或者二十种不同的麦片。 羊羔肉永远是新鲜的,牛奶永远是冰冻的, 有大量的水果,自来水很干净。 每个家庭都有电视,每个电视都有遥控器, 如果你想要的话,可以安装卫星接收器, 能看到超过五百个电视台。 “五百个?” “五百个。” 我们沉默了一会。 我刚以为他睡着,法里德笑起来。 “老爷,你听过纳斯鲁丁毛拉的故事吗? 他女儿回家,抱怨丈夫打了他, 你知道纳斯鲁丁怎么做吗?” 我能感到他在黑暗中脸带微笑, 而我的脸上也泛起笑容。 关于那个装腔作势的毛拉有很多笑话, 世界各地的每个阿富汗人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他怎么说?” “他也揍了她,然后让她回家告诉她丈夫, 说毛拉可不是蠢货: 如果哪个混蛋胆敢揍他的女儿, 毛拉会揍他的妻子以示报复。” 我大笑。 部分是因为这个笑话, 部分是由于阿富汗人的幽默从不改变。 战争发动了,因特网发明了, 机器人在火星的表面上行走, 而在阿富汗,我们仍说着纳斯鲁丁毛拉的笑话。 “你听说过这个故事吗? 有一次毛拉骑着他的驴子, 肩膀上扛着一个重重的袋子。” “没有。” “有个路人问,你为什么不把袋子放在驴背上呢? 这毛拉说:‘那太残忍了,我已经压得这可怜的东西不堪重负了。’” 我们轮流说着纳斯鲁丁毛拉的笑话, 全都讲完之后, 我们再次陷入了沉默。 “阿米尔老爷?” 法里德惊醒了睡意朦胧的我。 “怎么?” “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呢? 我是说,你为什么真的到这里来呢?” “我告诉过你。” “为了那个男孩?” “为了那个男孩。” “真叫人难以相信。” “有时候,我也无法相信自己竟然来到这里。” “不……我想问的是,为什么是那个男孩? 你从美国漂洋过海,就为了……一个什叶派信徒?” 这句话让我再也笑不出来,睡意全消。 “我累了。我们睡觉吧。” 法里德的鼾声很快在空荡荡的房间响起。 我睡不着,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透过那扇破窗,望着星光闪闪的夜空, 想起人们对阿富汗的评论,也许那是对的。 也许它是一个没有希望的地方。 我们走进伽兹体育馆入口通道的时候, 喧哗的人群正在纷纷入座。 台梯状的水泥看台上挤满了几千人。 儿童们在过道嬉闹,上下追逐。 空气中散发着辣酱鹰嘴豆的味道, 还有动物粪便和汗水的臭味。 法里德和我走过那些兜售香烟、松子和饼干的小贩。 有个骨瘦如柴的男孩身穿斜纹呢夹克, 抓住我的胳膊,在我耳边低语。 问我要不要买些“性感的图片”。 “非常诱人,老爷。” 他说着机警的眼睛四下扫视 让我想起一个女孩,早几年的时候, 在旧金山田德龙区街头,她竭力劝我买毒品。 那男孩拉开夹克的一边, 让我匆匆看一眼他的性感图片: 印度电影的明信片, 上面是媚眼如丝的女演员, 穿着全套衣服,躺在男人怀里。 “多么性感。” “不了,谢谢。” 我说着把他推开,继续走。 “他要是被抓住, 他们会用鞭子打得他父亲从坟里醒过来。”法里德低声说着。 当然,票上没有座位号码, 没有人礼貌地指引我们到哪一区、哪一排就座。 从来就是这样,即使在旧时君主制的那些岁月。 我们找到一个视线很好的位置坐下,就在中场左边, 不过法里德那边有点挤,推推搡搡的。 我记得在1970年代,爸爸常带我到这里看足球赛, 那时球场上的草多么绿啊。 现在则是一团糟。 到处都是洞和弹坑, 特别引人注意的是, 南边球门门柱后面,地上有两个很深的洞, 球场根本没有草,只有泥土。 等到两支队伍各自入场 天气虽然很热,所有人都穿着长裤 他们开始比赛,球员踢起阵阵尘雾, 很难看到球在哪里。 年轻的塔利班挥舞着鞭子, 在过道来回巡视,鞭打那些喊得太大声的观众。 中场的哨声吹响之后,他们将球员清走。 一对红色的皮卡开进来, 跟我来这城市之后到处都见到的都一样, 它们从大门驶进体育馆。 一个妇女穿着蓝色的蒙头长袍, 坐在一辆皮卡的后斗上。 另外一辆上面有个蒙住眼睛的男子。 皮卡慢慢绕着场边的跑道开动, 似乎想让观众看得清楚一些。 它收到了想要的效果: 人们伸长脖子,指指点点,踮着脚站起。 在我身旁,法里德低声祷告,喉结上下蠕动。 红色卡车并排驶进球场,卷起两道尘雾, 阳光在它们的轮毂上反射出来。 在球场末端,它们和第三辆车相遇。 这一辆的车斗载着的东西, 让我突然明白了球门后面那两个洞究竟起何作用。 他们将第三辆卡车上的东西卸了下来。 意料之中,人群窃窃私语。 法里德悲哀地说“你想看下去吗?”。 “不。” 我有生以来, 从未有过如此强烈地想离开一个地方的渴望, “但我们必须留下来。” 刚刚目睹了塔利班的暴行,阿米尔胆战心惊, 但为了营救索拉博,他勇敢的决定与带走索拉博的塔利班头目会面。 欢迎您明天同一时间继续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