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目睹了塔利班的暴行,阿米尔胆战心惊, 但为了营救索拉博,他勇敢地决定与带走素拉博的塔利班头目会面。 请继续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 作者:卡勒德·胡赛尼 演播:徐涛 此书已由世纪出版集团出版 坐在我对面的塔利班打了个响指, 较年轻的那个卫兵给他点上香烟。 他哈哈大笑,喃喃自语,双手颤抖,香烟差点掉下来。 “杀鸡儆猴是最好的表演,老兄。 如同一出戏剧,充满悬念。 但,最重要的是,教育大众。” “但如果你想看看真正的表演,你应该随着我到马扎去,1998年8月,那才叫精彩。” “我没听明白。” “你知道的,我们将他们留给狗吃。” 我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他站起来,绕着沙发走了一圈,两圈,又坐下。 “我们挨家搜索,把男人和男孩抓出来。 我们就在那儿,当着他们家人的面,把他们干掉, 给他们颜色看,让他们记得自己是谁,属于哪儿。” 他现在几乎是在喘气, “有时候,我们破门而入,走进他们的屋子。 而我……我拿着冲锋枪,在屋子里一通扫射, 直到烟雾弥漫,挡住我的视线。” 他倾向我,似乎要跟我分享什么大秘密。 “如果你没那么干过,一定不知道‘解放’是什么意思。 站在到处是靶子的屋子里面,让子弹纷飞,忘掉负疚和悔恨, 知道你自己品德良好,善良,高尚, 知道你自己在替天行道。 真叫人兴奋。” 他亲吻念珠,转过头, “你还记得吗,贾维德?” “记得,老爷。”年轻那个卫兵回答说, “我怎么能忘记呢?” 我在报纸上看过有关马扎里沙里夫的哈扎拉人遭到屠杀的新闻。 那在塔利班攻陷马扎之后就发生了。 马扎是几个最后沦陷的城市之一。 我记得早餐后,索拉雅给我看那篇报道,她面无血色。 “挨家过户。我们只有吃饭和祷告的时候才停手。” 塔利班接着说,他说的时候神情愉悦,好像一个男人在描绘他参加过的盛宴。 “我们将尸体扔在街道上,如果他们的家人试图偷偷将他拉回家,我们就连他们一块干掉。 我们将他们扔在街道上好多天,把他们留给狗吃,狗肉应该留给狗。” 他吸了一口烟,用颤抖的手揉揉眼睛。 “你从美国来?” “那个婊子近来如何?” 我突然想尿尿,祈祷尿意会消失。 “我在找一个男孩。” “谁不是呢?” “我知道他在这里,跟你在一起。他的名字叫索拉博。” “我要问你,你投奔那个婊子干什么呢? 你为什么不留在这里,跟你的穆斯林兄弟在一起,保卫你的国家?” “我离开很久了。” 我只想得出这么一句话。 我头脑发胀,紧紧压住膝盖,忍住尿意。 塔利班转向那两个站在门口的男子, “这算是答案吗?” “不算,老爷。”他们笑着齐声说。 他把眼光转向我,耸耸肩, “他们说这不算答案,他们说。” “在我生活的圈子里面,人们认为,在祖国需要的时候离开,跟叛国一样可恶。 我可以用叛国的罪名逮捕你,甚至将你干掉,你害怕吗?” “我来这里只是要找那个男孩。” “你害怕了吗?” “是的。” “那是应该的。” 他说着回身靠着沙发,吸烟。 我想起索拉雅。 这让我镇定。 我想起她镰刀状的胎记,脖子优雅的曲线,还有明亮的眼睛。 我想起婚礼那夜,我们在绿色头巾之下,看着彼此在镜里的容貌,对她说我爱她。 我还记得我们两个在一首古老的阿富汗歌谣伴奏下翩翩起舞, 转了一圈又一圈,大家看着,鼓掌称好, 满世界都是花朵、洋装、燕尾服,还有笑脸。 塔利班在说话。 “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想见他,见见我的男孩?”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他上唇卷起,发出一声冷笑。 “是的。” 卫兵离开房间。 我听见一扇摇晃的门打开的声音,听见卫兵声音严厉,用普什图语说了些什么, 然后是脚步声,每一步都伴有铃铛的响声。 它让我想起过去,我和哈桑经常在沙里诺区追逐的那个耍猴的人。 我们常常从零用钱中给他一个卢比的硬币, 猴脖子上的铃铛就发出同样的声音。 然后门打开,卫兵走了进来。 他肩膀上扛着个立体声放音机,他后面跟着个男孩,身穿宽松的天蓝色棉袍。 相似得令人心碎、令人迷惑。 拉辛汗的宝丽莱照片拍得并不像。 那男孩有他父亲那张满月似的脸庞, 翘起的下巴,扭曲的海贝般的耳朵,还有同样瘦削的身形。 它是那张我童年见到的中国娃娃脸, 那张冬天时看着呈扇子状展开的扑克牌的脸, 那张我们夏天睡在我爸爸房子的屋顶上时躲在蚊帐后面的脸。 他剃着平头,眼睛被睫毛膏涂黑,脸颊泛出不自然的红色。 他在房子中央停住,套在他脚踝上的铃铛也不再发出声响。 他的眼光落在我的身上,打量着,然后移开,看着他自己赤裸的双足。 有个卫兵按揿下按钮,房间里响起普什图音乐。 手鼓,手风琴,还有如泣如诉的雷布巴琴。 我猜想,音乐只要传进塔利班的耳朵,就不算是罪恶。 那三个男人开始鼓掌。“哇!哇!太棒了!” 索拉博抬起手臂,缓缓转身。 他踮起脚尖,优雅地旋转,弯身触碰膝盖,挺直,再次旋转。 他的小手在手腕处转动,打着响指,而他的头像钟摆那样来回摇动。 他的脚踩着地板,铃铛的响声完美地和手鼓声融合在一起。 他始终闭着双眼。 “真棒!他跳得好!太棒了!”两个卫兵哈哈大笑。 穿白衣的塔利班身子随着音乐前后晃动,嘴角挂着淫亵的笑容。 索拉博绕着圆圈跳舞,闭着眼睛跳啊跳,直到音乐停止。 他的脚随最后一个音符顿在地上,铃铛响了最后一次。 他维持半转的姿势。 “好啊,好啊,我的男孩。”塔利班说着把索拉博喊过去。 索拉博低头走过去,站在他的两腿之间。 那个塔利班伸臂抱住索拉博, “多么有天分啊,不是吗,我的哈扎拉男孩!” 说着他的手在孩子背后滑落,然后摸起,停在他的腋窝下面。 一个卫兵用手肘撞了另外那个,偷偷发笑。 塔利班让他们退下。 “是,老爷。” 塔利班扳过男孩的身子,让他面对着我。 他把手停在索拉博的小腹上,下巴抵着他的肩膀。 索拉博低头看着脚,但不停用羞涩的眼神偷偷看着我。 那男人的手在男孩的小腹上下移动、上下抚摸,慢慢地,温柔地。 “我一直在想,” “那个老巴巴鲁后来怎么样了?” 塔利班那双红色的眼睛在索拉博肩膀上看着我, 这个问题问得我眼冒金星。 我觉得脸上冒出冷汗,双脚渐渐变冷,变麻木。 “你想干什么呢? 以为挂上一副假胡子我就认不出你来? 我敢说,我身上有一点你从来不知道: 我从来不会忘记人们的脸,从来不会。” 他用嘴唇去擦索拉博的耳朵,眼睛看着我。 “我听说你父亲死了,啧啧,我一直想跟他干上一架, 看来,我只好解决他这个没用的儿子了。” 说完他将太阳镜摘下,血红的眼睛逼视着我。 我想呼吸,但不能。 我想眨眼,但不能。 那一刻多么虚幻——不,不是虚幻,是荒唐。 它让我无力呼吸,让我身边的世界停止转动。 我脸上发烧。 那句关于烂钱的谚语怎么说来着? 往事就是如此,总是会回来。 他的名字从深处冒出来,我却不愿意提及,仿佛一说出来,他就会现身。 但这许多年过去以后,他已经在这里了,活生生的,坐在离我不到十英尺的地方。 我脱口说出他的名字:“阿塞夫。” “亲爱的阿米尔。”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明知自己这个问题蠢得无以复加,可是想不出有其他可说的。 “我?这里是我的地盘,问题是,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声音颤抖。 我希望话不是这么说出口的,希望自己没有浑身发抖。 “这个男孩?” “是的。” “为什么?” “我可以为了他付钱给你,我可以汇钱给你。” “钱?” “你听说过洛金汉吗? 在澳大利亚西部,天堂般的地方。 你应该去那儿看看,沙滩连绵不绝,绿色的海水,蓝色的天空。 我父母在那儿,住在海滨别墅里面。 别墅后面有高尔夫球场,有个小小的湖泊。 爸爸每天打高尔夫球,我妈妈比较喜欢网球,爸爸说她打得很棒。 他们开着一家阿富汗餐厅、两间珠宝店,生意非常兴隆。” “所以,如果我需要钱,我会让他们汇给我。” “再说,我跟俄国佬干仗不是为了钱。 加入塔利班也不是为了钱。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加入他们吗?” 我嘴唇已经变干了,舔了舔,这才发现舌头也变干了。 “你口渴吗?” “不。” “我认为你很渴。” “还好。” 事情的真相是,房间突然之间变热了, 汗水从我的毛孔冒了出来,浸湿我的皮肤。 这是真的吗? 我真的坐在阿塞夫对面吗? “随便你,不管怎么说,我讲到哪里了? 哦,对了,我为什么加入塔利班。 嗯,也许你还记得,我过去不是那么虔诚。 但有一天,我看到真主显灵了,在监狱里看到的。 你想听吗?” “很好,我来告诉你。” “我在监狱里面度过了一段时间, 在波勒卡其区,1980年,就在巴布拉克·卡尔迈勒掌权之后不久。 我被捕那天晚上,一群士兵冲进我家, 用枪口指着父亲和我,勒令我们跟他们走。 那些混蛋连个理由都没说,也不回答我母亲的问题。 那也不算什么秘密,谁都知道新政府仇恨有钱人。 他们出身贫贱,就是这些狗, 俄国佬打进来之前连舔我的鞋都不配,现在用枪口指着我,向我下令。 他们手臂别着新政府的旗帜, 胡言乱语说什么有钱人统统该死, 仿佛他们翻身的日子到了一样。 到处都是这样的事情,冲进富人家里,将他们投入监狱,给志同道合者树立起榜样。” “不管怎么说,我们六人一组,被塞在冰箱大小的牢房里。 每天晚上,有个军官,一个半哈扎拉、半乌兹别克的东西, 身上发出烂驴子的臭味,会将一个犯人拖出牢房,恣意殴打, 直到那张肥脸滴着汗水方才罢休。 然后他会点香烟,舒展筋骨,走出监狱。 进去那夜,他选了别人。 有一晚,他挑中我。 真是糟糕透顶,我那时患了肾结石,尿了三天血。 如果你没得过肾结石,请相信我,那是你所能想像到的痛苦中最厉害的一种。 我妈妈过去也患过,我记得有一次, 她对我说,她宁愿生孩子,也好过得肾结石。 但是,我能做什么呢? 他们将我拖出去,他开始踢我。 他穿着有铁鞋尖的及膝长靴,每天晚上都到这里来玩踢人的游戏。 他也用它们踢我。 他不断踢,我不断惨叫, 突然之间,他踢中我的左肾,结石被挤出来了。 就是那样!啊,解脱!” “我高喊‘真主伟大’, 他踢得更加厉害了,我开始哈哈大笑。 他气得发疯,使劲踢我; 但他踢得越重,我笑得越响。 他们将我扔回牢房的时候,我仍在发笑。 我笑个不停,因为突然之间,我得到了真主的指示: 他就在我的身上。 他要我为了某个目的活下去。” 为了索拉博能重获自由,阿米尔答应了阿塞夫的条件, 他眼睁睁地看着阿塞夫戴上了他童年时就已经熟悉的一副可怕的不锈钢拳套向他步步逼近。 欢迎您明天同一时间继续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