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6.44]索拉博与阿米尔跌跌撞撞地逃出了阿塞夫的魔爪
[00:11.91]已经遍体鳞伤的阿米尔昏死了过去
[00:15.69]
[00:16.02]请继续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
[00:20.57]作者：卡勒德·胡赛尼
[00:23.33]演播：徐涛
[00:25.56]
[00:25.98]此书已由世纪出版集团出版
[00:28.72]
[00:38.85]我的房间还有其他三个病人。
[00:41.89]两个年纪较大，一个脚上浇着石膏，另外那个患有哮喘，
[00:49.44]还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刚割过阑尾炎。
[00:54.90]浇石膏那个老家伙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
[00:59.64]他的眼睛来回看着我和那个坐在一张小矮凳上的哈扎拉男孩。
[01:06.37]我室友的家人——长罩衫光鲜的老太婆、孩子、戴无边便帽的男子——喧闹地在病房进进出出。
[01:18.27]他们带来炸蔬菜饼、馕饼、土豆饼和印度焗饭。
[01:24.08]偶尔还有人只是走进屋子，比如刚刚在法里德和索拉博来之前，
[01:31.62]有个高高的大胡子就进来过，身上裹着棕色的毛毯。
[01:37.17]艾莎用乌尔都语问他话，他不理不睬，自顾用眼光扫射房间。
[01:43.90]我认为他看着我的时间长得有点不对头。
[01:47.65]那护士又跟他说话，他只是转过身离开。
[01:53.67]“你好吗？”我问索拉博。
[01:58.96]他耸耸肩，看着自己的手。
[02:03.08]“你饿吗？那边的太太给我一盘焗饭，但我吃不下。”
[02:12.07]我不知道跟他说什么，“你想吃吗？”
[02:18.32]索拉博摇摇头。
[02:22.21]“你想说话吗？”
[02:25.58]他又摇摇头。
[02:29.34]我们就那样坐了一会，默不作声，我倚在床上，背后垫着两个枕头；
[02:39.08]索拉博坐在床边的三脚凳上。
[02:43.62]我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昏暗，影子变长，而索拉博仍坐在我身边。
[02:56.91]他仍在看着自己的双手。
[03:00.98]那晚，法里德把索拉博接走之后，我展开拉辛汗的信。
[03:09.43]我尽可能慢慢看，信上写着：
[03:16.63]亲爱的阿米尔：
[03:19.36]安拉保佑，愿你毫发无损地看到这封信。
[03:27.57]我祈祷我没让你受到伤害，我祈祷阿富汗人对你不至于太过刻薄。
[03:40.04]自从你离开那天，我一直在为你祈祷。
[03:45.59]那些年来，你一直在怀疑我是否知道。
[03:52.02]我确实知道。
[03:57.48]事情发生之后不久，哈桑就告诉我了。
[04:03.62]你做错了，亲爱的阿米尔，
[04:07.18]但别忘记，事情发生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孩子，一个骚动不安的小男孩。
[04:16.07]当时你对自己太过苛刻，现在你依然如此——在白沙瓦时，我从你的眼神看出来。
[04:27.29]但我希望你会意识到：没有良心、没有美德的人不会痛苦。
[04:35.98]我希望这次你到阿富汗去，能结束你的苦楚。
[04:44.55]亲爱的阿米尔，那些年来，我们一直瞒着你，我感到羞耻。
[04:52.83]你在白沙瓦大发雷霆并没错。
[04:57.49]你有权利知道，哈桑也是。
[05:03.97]我知道这于事无补，但那些年月，我们生活的喀布尔是个奇怪的世界，在那儿，有些事情比真相更加重要。
[05:19.52]亲爱的阿米尔，我深知在你成长过程中，你父亲有多么严厉。
[05:28.48]我知道你有多么痛苦，多么渴望得到他的宠爱，而我为你感到心痛。
[05:37.01]但你父亲是一个被拉扯成两半的男人，亲爱的阿米尔：被你和哈桑。
[05:45.20]他爱你们两个，但他不能公开表露对哈桑的爱，以尽人父之责。
[05:53.21]所以他将怨气发泄在你身上——你恰好相反，阿米尔，
[06:00.75]你是社会承认的一半，他所继承的财富，
[06:05.42]以及随之而来的犯罪免受刑罚的特权，统统都会再赠给你。
[06:13.86]当他看到你，他看到自己，还有他的疚恨。
[06:21.79]你现在依然愤愤不平，而我明白，要你接受这些为时尚早。
[06:30.55]但也许有朝一日，你会明白，你父亲对你严厉，也是对自己严厉。
[06:38.34]你父亲跟你一样，也是个痛苦的人，亲爱的阿米尔。
[06:46.75]我无法向你形容，在听到你父亲的死讯之后，我心里的悲恸有多么深。
[06:57.87]我爱他，因为他是我的朋友，但也因为他是个好人，也许甚至是个了不起的人。
[07:12.00]而我想让你明白的是，你父亲的深切自责带来了善行，真正的善行。
[07:20.94]我想起他所做的一切，施舍街头上的穷人，
[07:27.77]建了那座恤孤院，把钱给有需要的朋友，这些统统是他自我救赎的方式。
[07:38.48]而我认为，亲爱的阿米尔，当罪行导致善行，那就是真正的获救。
[07:48.40]我知道到头来，真主会宽恕。
[07:51.66]他会宽恕你父亲，宽恕我，还有你。
[07:58.36]我希望你也一样。如果你可以的话，宽恕你父亲。
[08:06.62]如果你愿意的话，宽恕我。
[08:11.72]但，最重要的是，宽恕你自己。
[08:21.00]我给你留下一些钱，实际上，我所能留下的，也无非就是这些了。
[08:29.35]我想你若回到这儿，兴许会有些开销，而那些钱足够让你用的了。
[08:37.99]白沙瓦有个银行，法里德知道在哪里。
[08:42.16]钱存在保险箱里面，我给你留了钥匙。
[08:47.83]至于我，是该走的时候了。
[08:53.86]我来日无多，而我希望独自度过。
[09:00.16]请别找我。
[09:03.12]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09:07.80]我将你交在真主手中。
[09:14.72]你永远的朋友
[09:17.21]拉辛
[09:22.22]我拉起病服的袖子，抹抹眼睛，把信折好，放在我的褥子下面。
[09:33.62]阿米尔，你是社会承认的一半，
[09:39.09]你所继承的财富，以及随之而来的犯罪免受刑罚的特权，统统都会再赠给你。
[09:52.55]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我和爸爸在美国才能相处得那么好，我想。
[10:00.27]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贩售旧货，我们卑微的工作，我们污秽的公寓——美国式的茅舍；
[10:10.45]也许在美国，当爸爸看到我，他也看到了哈桑的一部分。
[10:18.60]你父亲跟你一样，也是个痛苦的人。
[10:25.95]拉辛汗这样写道。
[10:28.78]也许是吧，我们都曾犯下罪行，出卖别人。
[10:36.06]可是爸爸找到一条将负疚变成善行的路。
[10:40.99]而我所做的，除了将罪行发泄在那个被我背叛的人身上，
[10:46.03]然后试图全都忘掉之外，我还做过什么？
[10:52.51]除了让自己夜不能寐之外，我还做过什么？
[10:59.16]我又何曾做过什么正确的事呢？
[11:06.61]当护士——不是艾莎，而是一个我想不起名字的红发女子
[11:13.32]拿着针筒走进来，问我要不要打一针吗啡，我说好。
[11:19.61]
[11:21.60]次日清早，他们拿掉我的胸管，阿曼德让工作人员准备给我喝些苹果汁。
[11:32.79]艾莎在我床头的柜子上放下一杯果汁，我问她要一面镜子。
[11:40.58]她把眼镜举在额头上，拉开窗帘，让朝晖射进房间。
[11:48.18]她转过头说：“过几天会好看一些。去年我女婿骑摩托出了车祸，
[11:59.56]他那张英俊的脸摔在柏油路上，青肿得像个茄子。
[12:05.00]现在他又是那么英俊了，像个罗丽坞的电影明星。”
[12:13.96]尽管她一再安慰，望向镜子，看到它里面那个硬要说是我的脸的东西，我还是差点窒息。
[12:27.23]看上去好像有人在我脸皮下面插了根气管，然后朝里面泵气。
[12:34.90]我双眼青肿。最糟糕的是我的嘴，那一大块青紫红肿的东西，满是淤血和缝线。
[12:47.36]我试图微笑，嘴唇掠过一阵痛楚。
[12:53.00]看来我很长时间不能这么做了。
[12:57.23]我左边脸颊也缝着线，就在颧骨下面，额头上的缝口在发际线之下。
[13:08.20]脚上打石膏那个老家伙用乌尔都语说了几句。
[13:13.03]我朝他耸耸肩，摇摇头。
[13:16.33]他指着自己的脸，轻轻拍打，嘴巴咧得大大的，露出没有牙齿的笑容。
[13:24.80]“很好，”他用英语说，“安拉保佑。”
[13:31.76]“谢谢你。”我低声说。
[13:36.96]我刚把镜子放下，法里德和索拉博就进来了。
[13:43.42]索拉博坐在凳子上，头倚着病床的护栏。
[13:52.35]“你知道吗，我们越快让你离开这里越好。”
[13:59.28]“法鲁奇大夫说……”
[14:01.24]“我不是说出院，我是说离开白沙瓦。”
[14:06.34]“为什么？”
[14:08.44]“我认为你在这里呆得太久不安全。塔利班在这里有朋友，他们会开始搜寻你。”
[14:19.53]“我想他们也许已经来过了。”
[14:24.80]我突然想起那个留着胡子的男人，他走进房间，只是站在那儿盯着我。
[14:34.41]“一旦你能走动，我会带你去伊斯兰堡。
[14:39.21]那儿也不尽安全，巴基斯坦没有安全的地方，但好过在这里。
[14:46.13]至少这能为你赢得一些时间。”
[14:51.24]“亲爱的法里德，这会把你也拖下水的。
[14:58.73]也许你不应该被他们见到跟我在一起，你有家庭需要照顾。”
[15:08.86]“我的儿子是还小，但他们很聪明。
[15:12.36]他们知道如何保护他们的妈妈和姐妹，再说，我又没有替你白干。”
[15:20.74]“就算你愿意，我也不会答应啊。”
[15:25.31]说着，我忘了自己无法微笑，想挤出个笑脸，一丝血从下巴流下来。
[15:38.00]“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15:40.41]“为你，千千万万遍。”
[15:44.88]就这样，我哭起来。
[15:51.41]我呼吸急促，泪水从脸上冲下，刺痛嘴唇翻开的肉。
[15:59.14]“你怎么啦？”
[16:02.85]我一只手掩着脸，一只手挡在前面。
[16:08.58]我知道整个房间都在看着我。
[16:11.07]而后，我觉得很累，很空虚。
[16:18.62]“对不起。”
[16:21.63]索拉博露出担忧的神色望着我。
[16:26.14]我又能说话的时候，跟法里德说我的要求：“拉辛汗说他们住在白沙瓦。”
[16:39.05]“也许你应该将他们的名字写下来。”
[16:44.01]法里德慎重地看着我，似乎在想着接下来我又会为什么而崩溃。
[16:51.07]我在一张纸巾上写下他们的名字：“约翰和贝蒂·卡尔德威。”
[17:00.33]法里德把纸巾叠好，放进口袋。
[17:05.08]“我会尽快找到他们。”
[17:08.75]“至于你，索拉博，我今晚再来接你。别累着阿米尔老爷。”
[17:18.78]但索拉博走到窗边，几只鸽子在窗台上来回走动，啄食着木头和面包碎片。
[17:32.41]在我床头柜子中间的抽屉里面，
[17:36.00]我找到一本旧《国家地理》杂志，一支用过的铅笔，一把缺了些梳齿的梳子，
[17:45.28]还有我汗流满面努力伸手去拿的：一副扑克牌。
[17:52.56]早些时候我数过，出乎意料的是，那副牌竟然是完整的。
[17:59.46]我问索拉博想不想玩。
[18:02.05]我没指望他会回答，更别说玩牌了。
[18:06.52]自我们离开喀布尔之后，他一直很安静。
[18:10.58]但他从窗口转身说：“我只会玩‘番吉帕’。”
[18:18.50]“真替你感到遗憾，因为我是玩番吉帕的高手，全世界都知道。”
[18:31.87]他在我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我给他发了五张牌。
[18:38.27]“当你爸爸和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这游戏。
[18:46.98]特别是在冬季，天下雪、我们不能出去的时候，我们常常玩到太阳下山。”
[19:02.10]他出了一张牌，从牌堆抽起一张。
[19:09.01]他望着牌思考的时候，我偷偷看着他。
[19:13.66]他很多地方都像他父亲：
[19:17.02]将手里的牌展成扇形的样子，眯眼看牌的样子，还有他很少看别人眼睛的样子。
[19:31.46]我们默默玩着。
[19:34.23]第一盘我赢了，让他赢了第二盘，接下来五局没使诈，但都输了。
[19:44.32]“你打得跟你父亲一样好，也许还要好一些。”
[19:54.28]我输了最后一局之我顿了顿，又说：“你父亲和我是吃同一个女人的奶长大的。”
[20:12.44]“我知道。”
[20:14.31]“他……他跟你怎么说起我们？”
[20:21.52]“他说你是他一生最好的朋友。”
[20:28.29]我捏着方块杰克上下摇动。
[20:32.83]“恐怕我没他想的那么好。不过我想跟你交朋友。
[20:43.40]我想我可以成为你的好朋友。好不好？你愿意吗？”
[20:52.27]我轻轻将手放在他手臂上，但他身子后缩。
[20:59.94]他将牌放下，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回窗边。
[21:08.36]太阳在白沙瓦落下，天空铺满了红色和紫色的云霞。
[21:18.65]下面的街道传来阵阵喇叭声，驴子的叫声，警察的哨声。
[21:26.94]索拉博站在红色的斜晖中，额头靠着玻璃，把手埋在腋下。
[21:36.81]
[21:43.07]身体痊愈的阿米尔执意要出院，
[21:46.75]而拉辛汗预先安排好的安置索拉博的计划也没有实现的可能，
[21:53.64]阿米尔带着索拉博到了伊斯兰堡，
[21:57.70]当晚，索拉博失踪了。
[22:01.24]
[22:01.43]欢迎您明天同一时间继续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
[22:0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