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9.69]在病床上，阿米尔收到了拉辛汗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
[00:16.01]这封信，连同陪伴在身旁的索拉博，令阿米尔在多年之后终于获得了内心的宁静
[00:25.15]
[00:26.13]请您继续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
[00:30.27]作者：卡勒德·胡赛尼
[00:32.41]演播：徐涛
[00:34.04]
[00:34.49]此书已由世纪出版集团出版
[00:37.28]
[00:45.27]晚上，在艾莎和一名男性护理的帮助下，我跨了第一步。
[00:54.47]我一只手抓住装着滑轮的输液架，另一只手扶在助理的前臂上，绕了房子一圈。
[01:04.00]十分钟后，我回到床边，体内肺腑翻涌，也冒出浑身大汗。
[01:13.07]我躺在床上，喘息着，耳边听到心脏怦怦地跳动，心里十分想念我的妻子。
[01:24.29]
[01:26.60]隔日，索拉博和我仍是默默无语，几乎整天都在玩“番吉帕”。
[01:36.07]又那样度过一天。
[01:38.07]我们只是玩着“番吉帕”，几乎没有说过话，我斜倚在床上，他坐在三脚凳上。
[01:48.53]除了我在房间里走动，或者到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去，我们一直都在打牌。
[01:59.00]那天深夜我做了个梦。
[02:01.85]我梦见阿塞夫站在病房的门口，眼眶仍嵌着铜球。
[02:10.49]“我们是同一种人，你和我。你跟他一个奶妈，但你是我的孪生兄弟。”
[02:23.16]第二天早晨，我告诉阿曼德我想离开。
[02:28.68]“现在出院太早了。你还在静脉注射抗生素期间，还有……”
[02:37.15]“我非走不可。谢谢你，谢谢你们为我所做的一切。真的。我必须离开。”
[02:45.97]“你要去哪里？”
[02:47.52]“我不能说。”
[02:49.07]“你几乎寸步难行。”
[02:51.42]“我能走到走廊那边，再走回来。我会没事的。”
[02:59.24]计划是这样的：离开医院，从保险箱里面把钱取出来，付清医药费，
[03:07.36]开车到那家恤孤院，把索拉博交给约翰和贝蒂·卡尔德威。
[03:14.37]然后前往伊斯兰堡，调整旅行计划，给我自己几天时间，等身子好一些就飞回家。
[03:25.54]无论如何，计划就是这样，直到那天早晨法里德和索拉博来临。
[03:34.77]“你的朋友，约翰和贝蒂·卡尔德威，他们不在白沙瓦。”
[03:44.11]我花了十分钟才将棉袍穿上。
[03:49.07]他们在我胸膛开过插胸管的口子，我一抬手的时候那儿痛得厉害；
[03:55.86]而且每次倾斜身体，总是脏腑翻动。
[04:00.79]我将一些随身物品收进一个棕色的纸袋，累得气喘吁吁。
[04:07.94]但法里德带着那个消息到来之前，我已经设法准备妥当，坐在床沿。
[04:16.06]索拉博挨着我，坐在床上。
[04:20.48]“他们去哪了？”
[04:25.55]“你还不明白……”
[04:28.39]“因为拉辛汗说……”
[04:30.89]“我去过美国领事馆，白沙瓦从来没有叫约翰和贝蒂·卡尔德威的人。
[04:40.37]领事馆的人说，没有这两个人。无论如何，白沙瓦这里没有。”
[04:48.57]索拉博在我身旁翻阅着那本旧的《国家地理》杂志。
[04:56.14]我们到银行取钱。
[04:59.41]经理是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腋窝下有汗渍；
[05:04.84]他不断露出笑脸，告诉我银行的人从未碰过那笔钱。
[05:10.48]“绝对没有。”他郑重地说，摇着他的食指。
[05:15.17]阿曼德也那样做过。
[05:20.32]带着这么一大袋钱开车驶过白沙瓦，真有点胆战心惊。
[05:26.70]另外，我怀疑每个看着我的大胡子都是阿塞夫派来的塔利班杀手。
[05:34.41]而令我恐惧的是：白沙瓦有很多大胡子，他们都盯着我。
[05:41.47]“我们该怎么安置他？”法里德说，陪着我慢慢从医院的付账办公室走回汽车。
[05:52.56]索拉博在陆地巡洋舰的后座上，摇下车窗，掌心托着下巴，望着街上过往车辆。
[06:03.01]“他不能留在白沙瓦。”
[06:06.15]“是的，阿米尔老爷，他不能。我很抱歉，我希望我……”
[06:12.95]“没关系的，法里德。你还得养家糊口。”
[06:20.18]“我想他现在应该到伊斯兰堡去。”
[06:27.02]
[06:28.97]到伊斯兰堡要四个小时，我几乎一路睡过去。
[06:35.61]我梦到很多东西，而我所记得的，只有大杂烩似的景象，
[06:43.00]栩栩如生的记忆碎片如同旋转架上的名片，不断在我脑里闪过。
[06:50.04]爸爸为我十三岁生日腌制羊肉。
[06:54.17]索拉雅和我初尝云雨，太阳从东边升起，
[07:00.15]我们耳里仍有婚礼音乐的袅袅余音，她涂了指甲花的手和我十指相扣。
[07:09.95]爸爸带我和哈桑到贾拉拉巴特的草莓地
[07:15.00]主人告诉我们，只要买四公斤，我们就可随意大吃，最后我们两个撑得肚子发痛。
[07:23.91]哈桑的血从臀部的裤子滴下来，滴在雪地上，看上去那么暗，几乎是黑色的。
[07:37.83]血缘是最重要的，我的孩子。
[07:44.22]雅米拉阿姨拍拍索拉雅的膝盖说，只有真主最清楚，也许事情不是这样的。
[07:54.77]睡在爸爸房子的屋顶上。
[07:57.08]爸爸说惟一的罪行是盗窃。
[08:00.75]当你说谎，你偷走了人们知道真相的权利。
[08:06.29]拉辛汗在电话里，告诉我那儿有条再次成为好人的路。
[08:13.10]一条再次成为好人的路……
[08:18.31]
[08:20.38]如果说白沙瓦让我回忆起喀布尔过去的光景，
[08:25.43]那么，伊斯兰堡就是喀布尔将来可能成为的城市。
[08:31.94]街道比白沙瓦的要宽，也更整洁，种着成排的木槿和凤凰树。
[08:40.13]市集更有秩序，而且也没有那么多行人和黄包车挡道。
[08:47.22]屋宇也更美观，更摩登，我还见到一些公园，林荫之下有蔷薇和茉莉盛开。
[08:58.54]法里德在一条通往玛加拉山的巷道找了个小旅馆。
[09:05.68]路上，我们经过著名的费萨尔清真寺，世界上最大的清真寺，香火甚旺，
[09:14.01]耸立着巨大的水泥柱和直插云霄的尖塔。
[09:19.74]看到清真寺，索拉博神色一振，趴在车窗上，一直看着它，直到法里德开车拐了个弯。
[09:29.97]旅馆的房间比我和法里德在喀布尔住过那间好得太多了。
[09:37.03]被褥很干净，地毯用吸尘器吸过，卫生间没有污迹，
[09:44.26]里面有洗发水、香皂、刮胡刀、浴缸，有散发着柠檬香味的毛巾。
[09:52.42]墙上没有血迹。还有，两张单人床前面的柜子上摆着个电视机。
[10:02.49]“看！”我对索拉博说。
[10:06.25]我用手将它打开——没有遥控器，转动旋钮。
[10:12.00]我调到一个儿童节目，两只毛茸茸的卡通绵羊唱着乌尔都语歌曲。
[10:20.35]索拉博坐在床上，膝盖抵着胸膛。
[10:26.20]他看得入迷，绿眼珠反射出电视机里面的影像，前后晃动身子。
[10:34.67]我想起有一次，我承诺哈桑，在我们长大之后，要给他家里买台彩电。
[10:44.49]法里德说，“我要走了，阿米尔老爷。”
[10:50.49]“留下过夜吧，路途遥远。明天再走。”
[10:56.40]“谢谢你。但我想今晚就回去。我想念我的孩子。”
[11:01.69]“再见，亲爱的索拉博。”
[11:07.74]他说完，等待着回应，但索拉博没理他，自顾摇着身子，屏幕上闪动的图像在他脸上投下银光。
[11:23.20]在门外，我给他一个信封。他打开。
[11:32.07]“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
[11:36.89]“你帮了我这么多。”
[11:41.27]“这里面有多少钱？”
[11:45.69]“将近两千美元。”
[11:49.09]“两千……”他的下唇稍微有点颤抖。
[11:56.40]稍后，他驶离停车道的时候，揿了两下喇叭，摇摇手。
[12:03.43]我也朝他招手。
[12:05.38]再也没有见到他。
[12:09.71]我回到旅馆房间，发现索拉博躺在床上，身子弯成弓形。
[12:19.16]他双眼合上，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着了。
[12:25.19]他关掉了电视。我坐在床上，痛得龇牙咧嘴，抹去额头上的冷汗。
[12:37.68]我在想，要过多久，起身、坐下、在床上翻身才不会发痛呢？
[12:46.26]我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吃固体食物呢？
[12:50.49]我在想，我该拿这个躺在床上的受伤的小男孩怎么办？
[12:57.80]不过我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13:02.47]柜台上有个饮水机。
[13:05.19]我倒了一玻璃杯水，吞下两片阿曼德的药丸。
[13:11.49]水是温的，带有苦味。
[13:14.30]我拉上窗帘，慢慢躺在床上。
[13:18.88]我觉得自己的胸膛会裂开。
[13:21.76]等到痛楚稍减、我又能呼吸的时候，我拉过毛毯盖在身上，等着阿曼德的药丸生效。
[13:34.60]醒来之后，房间变黑了。
[13:39.57]窗帘之间露出一线天光，那是即将转入黑夜的紫色斜晖。
[13:48.02]汗水浸透被褥，我脑袋昏重。
[13:53.12]我又做梦了，但忘记梦到什么。
[13:59.03]我望向索拉博的床，发现它是空的，心里一沉。
[14:05.73]我叫他的名字，发出的嗓音吓了自己一跳。
[14:09.54]那真是茫然失措，坐在阴暗的旅馆房间，
[14:14.70]离家万里，身体伤痕累累，呼唤着一个几天前才遇到的男孩的名字。
[14:21.92]我又喊了他的名字，没听到回答。
[14:28.72]我挣扎着起床，查看卫生间，朝外面那条狭窄的走廊望去。
[14:36.74]他不见了。
[14:40.20]我锁上房门，一只手扶在走廊的栏杆上，跌跌撞撞走到大堂的经理办公室。
[14:47.98]大堂的角落有株满是尘灰的假棕榈树，粉红的火烈鸟在壁纸上飞舞。
[14:58.37]我在塑料贴面的登记柜台后面，找到正在看报纸的经理。
[15:03.69]我向他描绘索拉博的样子，问他有没有见到过。
[15:08.40]他放下报纸，摘掉老花镜。
[15:11.80]他的头发油腻，整齐的小胡子有些灰白，身上依稀有种我叫不上名字的热带水果味道。
[15:21.07]“男孩嘛，他们总喜欢出去玩。我有三个男孩，他们整天都跑得不见踪影，给他们母亲惹麻烦。”
[15:35.86]“我认为他不是出去玩，”我说，“我们不是本地人，我担心他会迷路。”
[15:45.45]“你应该看好那个男孩，先生。”
[15:48.08]“我知道，但我睡着了，醒来他已经不见了。”
[15:55.61]“男孩应该多加关心的，你知道。”
[15:59.37]“是的。”我血气上涌。
[16:03.70]他怎么可以对我的焦急如此无动于衷？
[16:08.21]他把报纸交在另外一只手上，继续扇风，
[16:13.46]“他们现在想要自行车。”
[16:17.84]“谁？”
[16:20.14]“我的孩子。
[16:21.27]他们总在说：‘爸爸，爸爸，请给我们买自行车，我们不会给你带来麻烦。求求你，爸爸。’哼！”
[16:30.91]“自行车。他们的母亲会杀了我，我敢向你保证。”
[16:38.09]我想像着索拉博横尸街头，或者在某辆轿车的后厢里面，手脚被绑，嘴巴被塞住。
[16:48.07]我不想他死在我手里，不想他也因我而死。
[16:54.21]“麻烦你，你见过他吗？”
[16:57.92]“那个男孩？”
[16:58.78]“对，那个男孩！那个跟我一起来的男孩。
[17:05.11]以真主的名义，你见过他吗？”
[17:08.06]“别跟我来这套，老弟，把他弄丢的不是我。”
[17:13.69]虽然他说得没错，但不能平息我的怒火。
[17:19.47]“你对，我错了，是我的错。那么，你见过他吗？”
[17:26.19]“对不起。我没见过这样的男孩。”他强硬地说，戴上眼镜，打开报纸
[17:29.94]我在柜台站了一会，抑制自己别发火。
[17:40.41]我走出大厅的时候，他说：“有没有想过他会去什么地方？”
[17:47.05]“没有。”我说。我感到疲惫，又累又怕。
[17:54.87]“他有什么爱好吗？”我看见他把报纸收起来。
[18:00.43]“比如说我的孩子，他们无论如何总是要看美国动作片，特别是那个阿诺什么辛格演的……”
[18:15.00]“清真寺！大清真寺。”
[18:19.07]我记得我们路过的时候，清真寺让索拉博从委靡中振奋起来，记得他趴在车窗望着它的样子。
[18:28.21]“费萨尔？”
[18:29.89]“是的，你能送我去吗？”
[18:34.15]“你知不知道它是世界上最大的清真寺？”
[18:38.65]“不知道，可是……”
[18:40.15]“光是它的院子就可以容下四万人。”
[18:44.25]“你能送我到那边去吗？”
[18:47.52]“那儿距这里还不到一公里。”他说，不过他已经从柜台后面站起来。
[18:55.84]“我会付你车钱。”
[18:59.05]“在这里等着。”
[19:02.53]他走进里间，出来的时候换了一副眼镜，手里拿着串钥匙，
[19:10.38]有个披着橙色纱丽的矮胖女人跟在身后。
[19:14.78]她坐上他在柜台后面的位子。
[19:18.19]“我不会收你的钱。我会载你去，因为我跟你一样，也是个父亲。”
[19:29.96]我原以为我们会在城里四处寻找，直到夜幕降临。
[19:36.88]我以为我会看到自己报警，在费亚兹同情的目光下，给他们描绘索拉博的样子。
[19:46.10]我以为会听见那个警官疲累冷漠的声音，例行公事的提问。
[19:53.34]而在那些正式的问题之后，会来个私人的问题：
[19:58.06]不就是又一个死掉的阿富汗孩子，谁他妈的关心啊？
[20:05.33]但我们在离清真寺约莫一百米的地方找到他，坐在车辆停满一半的停车场里面，一片草堆上。
[20:18.72]费亚兹在那片草堆停下，让我下车。
[20:25.02]“我得回去。”
[20:27.04]“好的。我们会走回去。谢谢你，费亚兹先生，真的谢谢。”
[20:34.29]我走出去的时候，他身子从前座探出来。
[20:40.14]“我能对你说几句吗？”
[20:43.14]“当然。”
[20:45.27]在薄暮的黑暗中，他的脸只剩下一对反照出微光的眼镜。
[20:53.04]“你们阿富汗的事情……这么说吧，你们有点鲁莽。”
[21:01.31]我很累，很痛。
[21:05.92]我的下巴抖动，胸膛和腹部那些该死的伤口像鱼钩在拉我的皮肤。
[21:13.84]但尽管这样，我还是开始大笑起来。
[21:19.98]“我……我说了……”
[21:29.57]费亚兹在说话，但我那时哈哈大笑，喉头爆发出来的笑声从我缝着线的嘴巴迸出来。
[21:39.82]“疯掉了。着家伙疯掉了”
[21:43.20]他一脚踩下油门，车轮在地面打转，尾灯在黯淡的夜光中闪闪发亮。
[21:54.51]
[22:00.53]索拉博的失踪，令阿米尔意识到这个孩子此前的经历对他的身心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22:09.53]他决心带索拉博一起回到美国的家
[22:14.22]
[22:14.29]欢迎您明天同一时间继续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
[22:19.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