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痊愈的阿米尔执意要出院, 而拉辛汗预先安排好的安置索拉博的计划已没有实现的可能, 阿米尔带索拉博到了伊斯兰堡, 当晚,索拉博失踪了。 请您继续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 作者:卡勒德·胡赛尼 演播:徐涛 此书已由世纪出版集团出版 我终于找到了索拉博,我在他的身旁坐下,强忍弯腰带来的剧痛。 “你把我吓坏了。” 索拉博望着清真寺。 费萨尔清真寺的外观像一顶巨大的帐篷。 轿车进进出出,穿着白衣的信徒川流不息。 我们默默坐着,我斜倚着树,索拉博挨着我,膝盖抵在胸前。 我们听着宣告祈祷开始的钟声,看着那屋宇随日光消退而亮起成千上万的灯光。 清真寺在黑暗中像钻石那样闪着光芒。 它照亮了夜空,照亮了索拉博的脸庞。 “你去过马扎里沙里夫吗?”索拉博下巴放在膝盖上说。 “很久以前去过,我不太记得了。” “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带我去过那儿,妈妈和莎莎也去了。 爸爸在市集给我买了一只猴子。 不是真的那种,而是你得把它吹起来的那种。 它是棕色的,还打着蝴蝶结。” “我小时候似乎也有一只。” “爸爸带我去蓝色清真寺。” “我记得那儿有很多鸽子,在那个回教堂外面,它们不怕人。 它们朝我们走来,莎莎给我一小片馕,我喂那些鸟儿。 很快,那些鸽子都围在我身边咯咯叫。真好玩。” “你一定很想念你的父母。” 我在想他有没有看到塔利班将他的父母拖到街上。我希望他没有。 他抬眼看着我,“你想念你的父母吗?” “我想念我的父母吗?嗯,我从没见过我的妈妈。 我爸爸几年前死了,是的,我想念他。有时很想。” “你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我想起爸爸粗壮的脖子,黑色的眼睛,那头不羁的棕发,坐在他大腿上跟坐在树干上一样。 “我记得他长什么样子,我还记得他身上的味道。” “我开始忘记他们的面孔,这很糟吗?” “不,是时间让你忘记的。” 我想起某些东西。 我翻开外套的前袋,找出那张哈桑和索拉博的宝丽莱合影,“给你。” 索拉博将相片放在面前几英寸的地方,转了一下,以便让清真寺的灯光照在上面。 他久久看着它。 我想他也许会哭,但他只是双手拿着照片,拇指在它上面抚摸着。 我想起一句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看来的话,或者是从别人口里听来的: 阿富汗有很多儿童,但没有童年。 索拉博伸出手,把照片递给我。 “你留着吧,它是你的。” “谢谢你。”索拉博又看了看照片,把它放在背心的口袋里面。 一辆马车发着声响驶进停车场。 马脖子上挂着很多小铃铛,随着马步叮当作响。 “我最近经常想起清真寺。” “真的吗?都想些什么呢?” “就是想想而已。”索拉博仰起脸,看着我的眼睛。 这时,他哭了起来,轻柔地,默默地。 “我能问你一些问题吗,阿米尔老爷?” “当然。” “真主会不会……” “真主会不会因为我对那个人做的事情让我下地狱?” 我伸手去碰他,他身子退缩。 我收回手。 “不会,当然不会。” 我想把他拉近,抱着他,告诉他世界曾经对他不仁,他别无选择。 他的脸扭曲绷紧,试图保持平静:“爸爸常说,甚至连伤害坏人也是不对的。 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好的,还因为坏人有时也会变好。” “不一定的,索拉博。” 他疑惑地看着我。 “那个伤害你的人,我认识他很多年。我想这个你从我和他的对话中听出来了。 我像你这样大的时候,他……他有一次想伤害我,但你父亲救了我。 你父亲非常勇敢,他总是替我解决麻烦,为我挺身而出。 所以有一天那个坏人伤害了你父亲,他伤得你父亲很重,而我……我不能像你父亲救过我那样救他。” “为什么人们总是伤害我父亲?他从不针对任何人。” “你说得对。你父亲是个好人。 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亲爱的索拉博, 这个世界有坏人,有时坏人坏得很彻底,有时你不得不反抗他们。 你对那个人所做的,我很多年前就应该对他做的。 他是罪有应得,甚至还应该得到更多的报应。” “你觉得爸爸会对我失望吗?” “我知道他不会。你在喀布尔救了我的命。 我知道他会为你感到非常骄傲。” 索拉博用衣袖擦脸,弄破了他嘴唇上挂着的唾液泡泡。 他把脸埋在手里,哭了很久才重新说话。 “我想念爸爸,也想念妈妈,我想念莎莎和拉辛汗。 但有时我很高兴他们不……他们不在了。”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我这么脏。” “我很脏,浑身是罪。” “你不脏,索拉博。” “那些男人……” “你一点都不脏。” “……他们对我……那个坏人和其他两个……他们对我……对我做了某些事情。” “你不脏,你身上没有罪。” 我又去碰他的手臂,他抽开。 我再伸出手,轻轻地将他拉近。 “我不会伤害你,我保证。” 他挣扎了一下,全身放松,让我将他拉近,把头靠在我胸膛上。 他小小的身体在我怀里随着每声啜泣抽动。 喝着同样的奶水长大的人之间会有亲情。 如今,就在这个男孩痛苦的泪水浸湿我的衣裳时,我看到我们身上也有亲情开始生长出来。 在那间房间里面和阿塞夫发生的事情让我们紧紧联系在一起,不可分开。 我一直在寻找恰当的机会、恰当的时间,问出那个萦绕在我脑里、让我彻夜无眠的问题。 我决定现在就问,就在此地,就在此刻,就在照射着我们的真主房间的蓝色灯光之下。 “你愿意到美国去、跟我和我的妻子一起生活吗?” 索拉博没有回答,他的泪水流进我的衬衣,我随他去。 整整一个星期,我们两个都没提起我所问过他的,似乎那个问题从来没被说出来。 接着某天,我和索拉博坐出租车,前往“达曼尼科”——它的意思是“那座山的边缘” 它坐落在玛加拉山半腰,可以看到伊斯兰堡的全景,树木夹道的纵横街路,还有白色房子。 司机告诉我们,从上面能看到总统的宫殿。 而且说“如果刚下过雨,空气清新,你们甚至能看到拉瓦尔品第。”他说 我从他那边的观后镜,看见他扫视着我和索拉博,来回看个不停。 我也看到自己的脸,不像过去那样浮肿,但各处消退中的淤伤在它上面留下黄色的痕迹。 我们坐在橡胶树的阴影里面,野餐区的长椅上。 那天很暖和,太阳高悬在澄蓝的天空中,旁边的长椅上坐着几个家庭,在吃土豆饼和炸蔬菜饼。 不知何处传来收音机播放印度音乐的声音,我想我在某部旧电影里面听过,也许是《纯洁》吧。 一些孩子追逐着足球,他们多数跟索拉博差不多年纪,咯咯发笑,大声叫喊。 我想起卡德察区那个恤孤院,想起在察曼的办公室,那只老鼠从我双脚之间穿过。 我心口发紧,猛然升起一阵始料不及的怒火,为着我的同胞正在摧毁他们的家园。 “怎么了?”索拉博问。 我挤出笑脸,跟他说没什么。 我们把一条从旅馆卫生间取来的浴巾铺在野餐桌上,在它上面玩起番吉帕。 在那儿跟我同父异母兄弟的儿子一起玩牌,温暖的阳光照射在我脖子后面,那感觉真好。 那首歌结束了,另外一首响起,我没听过。 “看。”索拉博说,他用扑克牌指着天空。 我抬头,见到有只苍鹰在一望无垠的天空中翱翔。 “我还不知道伊斯兰堡有老鹰呢。” “我也不知道。”他说,眼睛看着那只回旋的鸟儿,“你生活的地方有老鹰吗?” “旧金山?我想有吧,不过我没有见过很多。” “哦。”他说。 我希望他会多问几句,但他又甩出一手牌,问是不是可以吃东西了。 我打开纸袋,给他肉丸夹饼。 我的午餐是一杯混合的香蕉汁和橙汁——那个星期我租了费亚兹太太的榨汁机。 我用吸管吮着,满嘴甜甜的混合果汁。 有些从嘴角流出来,索拉博递给我一张纸巾,看着我擦嘴唇。 我朝他微笑,他也朝着我微笑。 “你父亲跟我是兄弟。”我说,自然而然地。 在我们坐在清真寺附近那晚,我本来打算告诉他,但终究没说出口。 可是他有权利知道,我不想再隐瞒什么事情了。 “同父异母,真的。我们有共同的爸爸。” 索拉博不再吃东西了,把夹饼放下,“爸爸没说过他有兄弟。” “那是因为他不知道。” “他为什么不知道?” “没人告诉他,也没人告诉我。我最近才发现。” 索拉博眨眼,好像那是他第一次看着我,第一次真正看着我。 “可是人们为什么瞒着爸爸和你呢?” “你知道吗,那天我也问了这个问题。 那儿有个答案,但不是个好答案。 让我们这么说吧,人们瞒着我们,因为你父亲和我……我们不应该被当成兄弟。” “因为他是哈扎拉人吗?” “是的。” “你父亲,你父亲爱你和爱我爸爸一样多吗?” 我想起很久以前,有一天我们在喀尔卡湖, 哈桑的石头比我多跳了几下,爸爸情不自禁拍着哈桑的后背。 我想起爸爸在病房里,看着人们揭开哈桑唇上的绷带,喜形于色。 “我想他对我们的爱是一样的,但方式不同。” “他为我爸爸感到羞耻吗?” “不,”我说,“我想他为自己感到羞耻。” 索拉博捡起夹饼,默默地吃起来。 阿米尔向索拉博郑重承诺不再把他送往恤孤院,而是带他一起回到美国的家, 但在大使馆办理签证时,索拉博却遇到了很大的麻烦。 欢迎您明天同一时间继续收听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